又过了半小时,她听到手机响了。
打开聊天软件,是苏沥华发来的消息:
——你吃早餐了吗?
她赶忙回:
——没有。需要我给你去餐厅外带吗?
过了一小会,她收到回复:
——不需要,你去悬崖餐厅等我,我很快就来。”
他这是缓过来了吗?司徒略放心了一些。依照他的指示,一个人先去了餐厅。
苏沥华倒没有骗她,在她落座后不到十分钟也到了。他看上去精神还好,甚至不需要Ken的搀扶,步态稍微小了些,但不仔细看也和常人无异。倒是Ken跟在半步之后仍是神经紧绷的模样。
“你点菜了吗?”苏沥华坐到了她的对面。
“还没,你吃什么?”她的答和问都心不在焉。明知道盯着别人看不礼貌,然而此刻她就是不自觉地把视线锁定在苏沥华的身上。
“全素三明治、橙汁。”
她叫来侍者:“两份全素三明治和橙汁。”
“对你会不会太素了?”他皱起眉头。
事实上她根本就没有心思考虑自己想吃点什么,只是顺着他点的东西一样点两份。“不会,偶尔素食挺好的。倒是您,我记得有一次在您家里也看到您吃的是全素三明治和橙汁,您早餐只吃这个吗?”
“也不是,有时会把橙汁换成胡萝卜汁、苹果汁或者葡萄汁。”
“连牛奶也不喝吗?”
“不喝。”
“您这算在吃的方面特别不讲究还是特别讲究?”
“都不是。”
司徒敏锐地意识到,也许,这和他的病有关,他需要严格的忌口。
她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眼睛却依然停留在他脸上,自己却浑然不知失态。
苏沥华轻嗽了一声:“司徒,你是预备用眼神在我身上打一个洞吗?”
她低头,尴尬地咬了下手指甲:“啊,不是,我……我只是怕我不小心惹你不高兴。”她不敢说自己是在担心他的状况,只好找了另一个解释。
“对不起,早上我不止吓坏你了,还对你的态度很差,我向你道歉。”
他蓦然发出温柔又歉疚的话语,令她更加心乱:“不不,您言重了。您对我没什么可抱歉的。”
“我这个病,是会让人脾气变坏的,听起来像借口,却是真的。”他叹息道,“也许以后,我会更加经常地发脾气、不讲道理,变得更可恶。”
“病人的脾气总会比较差,可以理解。”她发自肺腑地劝慰,一般人头疼脑热尚且情绪低落,何况是他这样磨人的疾病,暴躁易怒一些也很平常。
三明治和橙汁上来了。司徒时不时偷瞄他吃早餐的样子。他的手似乎不再震颤,吃相也很斯文。
他的三明治吃了一半,放了下来。
“我说过,药物控制对我很有用,你不用担心。”他说,“早晨会那样,是因为一晚上的药效已过,所以我才急着找药吃。——现在的我很好。”
司徒勉强笑了笑,低头啃第一口三明治。
“你看到日出了吗?”苏沥华喝了一口橙汁,望向山崖的另一半,幽幽地问道。
“看到了。”她撒谎了,她那会哪有心情看什么日出。
他转过脸来打量她:“真的?”
他的眼神让她说不了谎,只能下意识选择沉默。
“要不,再多住一晚?”
她立即摇头:“不了,我想回去了。”她可不敢想象再住一晚,苏沥华的身体能否扛得住。
“下次我放你假,你自己和朋友过来玩个痛快吧?”
朋友?她在异国他乡,朋友寥寥无几,且都是通过查侬认识的,自从和查侬离婚,也就断了联系,更何况即便是那几个人,也都不在这座城市。
“我没有朋友。”她说。
“其实我有些想不通,既然你在这里没有牵挂,为什么不回国呢?回国起码有你的娘家啊。”
“我没脸回去。”她伤感而苦涩地一笑,“司徒教授和吴教授的女儿没有考上一个好大学已经让他们脸上无光了一次,我不能再让他们丢第二次脸。”
“只是因为这样,值得你一个人在外面吃那么多苦头吗?”
“嗯,听起来是挺可笑的虚荣心吧?”她咬了咬嘴唇,“当年我的父母并不看好我的婚姻,他们有着知识分子的清高和骄傲,不觉得我嫁入所谓的豪门会有什么好日子过,何况还是嫁去国外。是我信誓旦旦自己一定能过得幸福,不顾他们的反对嫁了过来。结果呢?现实狠狠打脸!”
“这么大的事,你打算瞒多久呢?”
她迟疑了几秒:“我不敢细想。”她垂下头看着地板,“你会笑我吗?”
他摇头:“逃避现实是人的本能,要克服这种本能很难。我自己都做得不怎么样。”
她抬起头:“我觉得您已经做得很好了。”
“我也只是想让自己活得不那么绝望——至少,在彻底绝望以前。”
“您可不能绝望!”司徒倏然站了起来,走到他跟前很认真地道,“因为是您带给我希望的,您让我重新相信这个世界不是那么糟糕。”
“你很快就会学会独立生活,又或者找到属于你的幸福,我只是提供了一份工作给你,仅此而已。”
“我果然没有朋友……”
“什么?”
“虽然您是我的主人,我本不应该说这样的话,但抛开身份,从我心里说,我已经把您当作我的朋友了——苏先生,苏沥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