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夜。</p>
昆仑就在院子里住下。</p>
沈老头担心他睡不好，还特地搬出一床冬天的厚被子垫在底下，又送来一盏油灯，让他起夜的话有个光引。</p>
做完这一切。</p>
他才背着手放心的去了里屋休息。</p>
但卧榻上的昆仑，却是一夜辗转难眠。</p>
他只是性子冷了点，不善言辞，却并非不通人情世故。</p>
沈老头和他非亲非故，能做到这一步，完全是将他视为后辈弟子看待。</p>
翌日一早。</p>
天色还未亮。</p>
沈老头又一大早起来，专程去街头铺子买了早点回来。</p>
“虎子，乖。”</p>
“先去喊客人来吃饭。”</p>
见孙子一脸期待的盯着桌上包子馒头，沈老头脸色不禁一黯，脸上满是歉意和自责。</p>
这几年。</p>
跟着他也没过几天好日子。</p>
一个是世道不好。</p>
另外他年纪大了，只能去给人打打杂工，换取一点微薄收入。</p>
这半年来，为了以虎子治病，更是掏空了本就不多的积蓄。</p>
平日里，他们爷孙只能煮点稀饭。</p>
就那一点干饭还得捞给孙子补身子，他只能就着咸菜对付一口。</p>
“哦，好。”</p>
小家伙暗暗吞了下口水。</p>
这才转身往屋子里跑去。</p>
但刚走没几步，脑袋就撞上了一道高大的身影上，抬头望去，赫然就是昨夜来家里拜访的四个人之一。</p>
他年纪小。</p>
记不清太多。</p>
但对昆仑却是印象极深。</p>
因为在此之前，他从未见过有那么高的人。</p>
见他怯生生的盯着自己看，昆仑不禁温和一笑，摸了摸他的脑袋。</p>
放在以前，这种举动在他身上几乎不可能出现。</p>
因为不会说话。</p>
长得又异于常人。</p>
庄户里那些小孩大都怕他。</p>
就算有时候想改善关系，基本上见到他靠近，大家伙就会一哄而散。</p>
时间一长，昆仑愈发自闭。</p>
宁可待在屋子里，也不愿去接触他人。</p>
“你……是巨灵人吗？”</p>
“巨灵人？”</p>
昆仑一怔，还在思索这是什么人时，反倒是站在树下等两人吃饭的沈老头反应过来，赶忙打断道。</p>
“别胡说。”</p>
“昆仑，小孩子童言无忌，没有恶意的，你别放在心上。”</p>
闻言，昆仑摇摇头，示意自己并未放在心上。</p>
随即冲着小家伙温和笑道。</p>
“我不是巨灵人。”</p>
“但是，只要你好好吃饭，养好身体，将来也能和我长得一样高。”</p>
“真的？”</p>
小家伙眼神顿时一亮。</p>
他就是因为自小体弱多病，都六七岁了还没巷子里那些小姑娘长得高，经常受到嘲笑。</p>
如今听到昆仑的话。</p>
他心里不禁生出几分期待。</p>
“当然，我从不骗人。”</p>
见他这么说。</p>
小家伙认真看了他一眼，终于放下最后一点怀疑。</p>
看到这一幕。</p>
原本还略有担忧的沈老头，脸上不禁露出一抹欣慰。</p>
“来，吃饭。”</p>
热络的招呼一大一小坐下。</p>
吃过饭。</p>
院子外传来几个小孩子的声音。</p>
虎子顿时有些坐不住。</p>
期待的看向沈老头。</p>
“去吧，别玩疯了，记得回来吃饭。”</p>
“知道啦。”</p>
小家伙一溜烟的推门离开。</p>
等到院子里重归宁静。</p>
昆仑犹豫了下，还是忍不住问道，“沈师傅，虎子这是怎么回事？”</p>
听他问起。</p>
沈老头神色间满是黯然。</p>
掏出旱烟杆点上，吧嗒吧嗒的抽了几口，才缓缓开口。</p>
他年轻时不懂事。</p>
听了些江湖游侠的故事，一心向武，四处求人拜师学艺。</p>
但走街串巷的那些人，大都是些江湖骗子，空有一身假把式。</p>
学了半年，沈老头听说峨眉山上有真人，于是抛下成婚不久的妻子，跑去青城山出家入道。</p>
本以为自己能够出尘超脱。</p>
但谁想得到，世事无常，师傅一死，山门迅速落寞。</p>
眼看众师兄弟纷纷下山。</p>
他却不甘心就这么回家。</p>
又跑去百里外的青城山待了几年。</p>
师傅教的本事，倒是一年胜过一年，但沈老头却发现自己根本斩不断红尘，没法修成传说中的真人。</p>
于是再度下山。</p>
但多年过去，家里边早已经物是人非。</p>
花了好长时间打听。</p>
他才知道，当年自己上山不久，妻子就生下一子，一个人独自将他好不容易养大，可惜都不曾等到他成家立业便撒手人寰。</p>
独子在世间也是挣扎。</p>
没人帮衬，只能做些苦力活，在码头给人卸货为生。</p>
到了三十几岁才娶上媳妇。</p>
盼了几年总算有了后。</p>
也就是虎子。</p>
但女人身子骨也不好，没能度过难产那一关。</p>
虎子也因此落了个天生不足的根，出世后体弱多病。</p>
他那儿子本来中年丧妻，就悲痛不已，又要挣钱给儿子养病，只能拼了命的干活，身子骨摧残的不成样子。</p>
等沈老头找到他们的时候。</p>
他已经病入膏肓。</p>
得知这一切的沈老头，悲怆欲死。</p>
但虎子才一岁多点，没人照顾的话，下场可想而知。</p>
原本白发人送走黑发人。</p>
沈老头就已经心死如灰。</p>
无奈之下，他只能自此退隐江湖，一心只想着将虎子养大。</p>
“等等，沈师傅，虎子今年几岁？”</p>
听他断断续续的说着。</p>
昆仑也是一脸唏嘘。</p>
只是，昨天在搬金楼那边，他听老九叔说沈老头十多年前便在长沙地界上打遍江湖无敌手，这么算时间似乎对不太上。</p>
“过完年就十岁了。”</p>
十岁？</p>
听到这个数字，昆仑心中不由一沉。</p>
小家伙看上去明明也就六七岁的样子，竟然都这个年纪了，也难怪他会期待长高长大。</p>
“那他的病？”</p>
“上次来的老国医说了，慢慢养着，活着应该不难，不过想要断根……”</p>
沈老头吧嗒吐出一团烟雾。</p>
满是皱纹的脸上，透着一抹浓到化不开的痛楚。</p>
话虽然没说完。</p>
但意思已经不言而喻。</p>
“沈师傅，你要是信我，等此间结束，能不能让我带虎子去陈家庄？”</p>
昆仑犹疑了下，但还是开口道。</p>
“我家掌柜有通天彻地之能，到时候，我去求他出手，一定能给虎子拔除体内阴毒。”</p>
“你是说陈家少掌柜？”</p>
沈老头行走江湖多年，接触过的人涉及三教九流。</p>
对湘阴陈家，还是有所耳闻。</p>
尤其是九掌柜请来大国医出山，救回虎子一条性命后，他更是特地托人打听了下。</p>
才知道。</p>
在长沙城内久负盛名的搬金楼，竟然就是陈家产业。</p>
只是……</p>
向来只听闻陈家做的倒斗营生，何时又涉及到治病救人了？</p>
“是他。”</p>
说到掌柜的。</p>
83中文网最新地址</p>try{ggauto();} catch(ex){}