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一方面想追回积欠,一方面又怕将人逼的狗急跳墙,这些日子,他忙得焦头烂额,事情也没有多少进展。
如今四爷回来,他也可解脱了。
四爷扑通跪下:“儿臣谨遵皇阿玛教诲,请皇阿玛放心。”
皇上满意的点点头:“你去吧!你额娘还在等你。”说完,又叫来了总管大太监龚九,吩咐他道,“龚九,送四阿哥出去。”
“扎。”
待四爷和龚九走后,皇上看了看旁边站着的张廷玉:“廷玉啊!你说老四和老八谁好?”
张廷玉哪敢随便评论两位皇子,打了一个太极道:“皇上英明,自有圣裁,臣不敢妄言。”
皇上无奈的笑了笑:“朕只想听你的心里话,而不是用这些场面上的话来糊弄朕。”
张廷玉想了想,仔细斟酌着话:“金无足赤,人无完人,两位阿哥各有各的好,八阿哥聪明儒雅,八面玲珑,甚得人心,四阿哥勤勉稳重,坚毅果敢,有百折不挠的勇气,不过也因此招人恨,落了个刻薄寡恩的名声。”
他顿了顿,大着胆子道,“臣再大胆一言,谁能真正急皇上所急,忧皇上所皇忧,将皇上放在心中,将百姓国家放在心中,谁才是真的好。”
皇上若有深意的叹道:“你所言极是,老八他的确八面玲珑,很得人心,只是人有时候太过玲珑反而不好了。”
“……”
“至于老四,他的确是实干之人,也不怕得罪人,只是他行事过于较真,累人累已。”
“……”
张廷玉听到这里,想说一句,若不较真,拿出非常手段如何能清理积欠,惩治贪官,还吏治一片清明。
只是这样的话,他断断不敢说出口。
又听皇上叹了一声:“若太子能集这二人优点,摈这二人缺点,朕也可无忧了。”
张廷玉知道他心里虽然对皇太子有诸多不满,但还是最看重这个儿子的,否则也不会在废了他之后,又重新将他立为太子。
但太子不思悔改,还暗中给他使绊子,使得清理积欠之事难以继续下去。
皇上现在对太子还是寄予了厚望,也不好跟皇上说,不过依太子的性子,总有一天会再犯大错,皇上是明君,他还会坚持将大清江山交给他?
他心里知道太子会重蹈覆辙,嘴上却道:“太子有皇上亲自教导,定会有所进益。”
皇上脸色一黯:“但愿吧。”
……
这边,四爷去德妃娘娘那里请安,本来母子两个关系就冷淡,再加上已如德妃娘娘所愿,十四做了西征的大元帅,就更没话说了。
说了两句情面上不咸不淡的话,四爷就退下了,急匆匆就要赶往十三爷府上。
不想半道上遇到了张廷玉,张廷玉连忙上前行了礼,四爷对他素来敬重,忙道:“张大人不必多礼,正好这会子遇见,我还有些事要问张大人,只是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若张大人有空,城西有一家茶楼甚为清静,不如张大人随我过去喝一杯茶。”
张廷玉笑道:“也好。”
二人一起到了城西一家门面装饰的十分普通,里面却收拾的甚为清雅幽静的茶楼,因为时间有些晚,里面没什么人,四爷找了一个雅间坐下。
四爷端起茶喝了一口,刚要开口问话,张廷玉笑了笑道:“臣知道四爷要问什么。”
“哦?”
张廷玉的脸色忽然变得庄重起来:“臣只有一句话,想办成此事,关键之处不在十爷,而在……太子。”
朝中人都以为四爷是太子的人,可是信念不同,终归走不到一处。
“太子?”
“四爷可知道太子欠了国库多少银两?”
四爷心里一沉,虽然他一直怀疑太子欠的数量不会少,可是他去查,并没有记档,太子也将这件事推的干干净净,但他心里始终存了怀疑,只是不知道太子用了什么手段,悄悄从国库挪的钱。
他脸色也变得凝重起来:“多少?”
张廷玉伸出两根手指:“不下这个数。”
“什么,二十万两?”
张廷玉沉默的点了点头,轻轻抿了一口茶,润了润嗓子又道:“十爷之所以敢这么嚣张,就是不肯还钱,固然是因为他仗着八爷,仗着他皇子的身份,更因为他知道太子欠了国库不少钱,只是苦于没有证据罢了。”
“……”
“不过,若四爷真将他逼到那一步,他一定会咬出太子,哪怕没有证据,也能让太子惹上一身腥臊。”
“……”
“四爷……”他忽然放下手里的茶盏,面色变得更加凝重,想说什么,又犹豫了一会儿,重新握住茶盏,茶烟袅袅,他的脸隐在烟雾之中益发瞧不清他的神色,终于,他深吸一口气,说道,“若臣说臣这里有证据,你还敢再往下查,敢去向太子要钱吗?”
四爷的脸色有些发白,可眼神却是坚定的:“欠债还钱,天经地义,不管是谁,这钱都必须要还,这不仅仅是朝廷的钱,更是老百姓交上来的血汗钱。”
张廷玉眼睛里露出敬佩和欣赏:“臣就知道四爷是个心怀国家,心怀百姓,干大的事人。”
他这才喝了一口茶,又为四爷续上了茶,继续道,“不过,有一件事臣必须要提醒四爷,谁将证据交给皇上,谁就有可能落个陷害太子的罪名,这罪名臣当不起,更不能让四爷来承担。”
“……”
“朝中人皆以为四爷是太子的人,一旦由您拿出证据,更会让人怀疑您是翻脸无情,不忠不义之辈,怕是皇上也会这样以为,到时若四爷倒了,便什么事也办不成了。”
“那依张大人的意思?”
“臣现在还真没什么办法。”他有些泄气,忍不住苦笑了一下,“皇上是心怀仁善,宽厚待人的君王,断不愿将皇子和大臣都逼到了绝路,其实皇上自己心里也苦,也矛盾,既想清理顽疾,又不想引起朝廷震荡,只是这世间的事哪能两全,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下不了狠心,这件事即使查明了,终究还是会功亏一篑。”
四爷仿佛冷笑了一声:“明知不可为而为之,哪怕到最后真的会功亏一篑,我也要尽力一试。”
“好!”张廷玉猛地拍了一下桌子,心情激荡道,“既如此,臣愿意助四爷一臂之力。”
二人又细细商谈了一会儿,才各自离开。
……
十三爷日盼夜盼,终于盼来了自家哥哥。
他将张廷玉还给他的那张差点被老十抢夺过去,撕了的欠条郑重的交给了四爷。
连张廷玉都办不了的事,他也唯能指望四爷了。
只是,他知道,想办成这件事有多么艰难,皇阿玛心怀仁慈,不忍将众大臣和众皇子逼到绝处,可是不逼到绝处,如何清理积欠,这件事不就办死了吗?
他不怕难,也不怕死,想一心辅助四哥,可是这破败的身体却不能够了。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未免有些灰败,只是嘴上不肯说出来,唯恐让四爷担心。
四爷亲眼瞧见过去那个意气风发,敢打敢拼的十三弟病得像垂暮老者一样,苍白无力的躺在床上,他心痛万分,生怕他担忧,也不敢提张廷玉跟他说的那些事了。
好在,苏培盛和狗儿请来了贾神医,林相宜也在十三弟中毒回京后赶过来照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