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的夜,吹来的风中已有了几丝寒意,刮过官道之旁的树林,带起一阵‘窸窣’之响。
一只从暗处窜出觅食的野鼠,借着幽暗柔和的月色,咀嚼着眼前的腐叶。
“踏踏……”
野鼠的脑袋猛得一抬,惊恐得望了一眼远处,急忙闪进夜色之中。
随即,便有一只骑兵急速而至,观其数量,怕是有五六百之多。
“勒马!”为首的大将一声轻喝,其后五六百骑兵猛地勒住马缰,眼神一致望向眼前的主将。
“呼!”那将遥遥望了一眼远处,又望了望天上的月色,回声低喝道,“沣岭便在眼前,我等一并杀入,休要给曹军防备之机!”一转面,月色自然便照在他脸上,此人竟是……吕布!
“诺!”吕布身后五百骑兵深深吸了口气,左手死死地握着马缰,右手持着长枪,面色极其凛冽。
“出发!”吕布一声轻喝!
沣岭,位处萧关之下五六里处,旧时乃是一处荒弃的粮仓,如今被曹艹用做关押袁术部将纪灵与其麾下整整四千袁兵……莫非吕布此行便是欲将纪灵救出不成?难道他以为曹艹傻到在此处不设防?
不!此地有曹艹两千精兵把守!而吕布自也不认为曹艹那傻到那种地步……以五百袭两千?难道吕布当真有这般自信?
当然了,因为他是……吕布!
“……到了……”一边驾驭着胯下赤兔,一边握紧手中方天画戟,吕布的眼神越来越冷冽,因为他已经望见营门箭垛之上几名曹兵惊恐的面容。
“挡我者死!”吕布怒吼一声,双腿猛然一夹,胯下赤兔嘶吠一声,鼻中狠狠喷出几团白气,速度竟然比方才快了一倍有余。
“骑……骑兵?”箭垛上的守夜曹兵望着营外的情景,惊恐地喊道,“敌袭!敌……”忽然,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再观他喉处,竟然插着一根羽箭,箭尾犹颤抖不停。
“哼!叫你咕噪!”冷哼一声,吕布将战弓挂在箭囊之上,复取画戟,直冲营门而去。
“射箭!射箭!”营楼、箭垛之上的守卫将领急色喊道,周围的曹兵这才如梦方醒,举起弓箭遥遥对准吕布,随即一齐射出。
“汰!”望着急速而来的几十点寒光,吕布双手持戟,在身前舞得滴水不漏,别说射到他,便是胯下的赤兔亦不曾受到半点伤。
靠着赤兔的马力,区区一里吕布片刻便至,望着那厚实的营门,吕布大吼一声,猛得从赤兔之上跃起,手中的画戟猛然劈向营门。
“轰!”区区山木所就的曹营营门如何能挡得吕布神力?待得一声巨响之后,漫天木屑飞溅,而吕布却是刚好落在赤兔背上,单手持戟,冷眼望着营门内那区区几十的曹兵,口中冷然喝道,“挡我者,死!”
随着吕布那声怒喝,他身后的五百骑兵亦是赶到,一同杀入曹营,曹营登时乱成一片。
飞将吕布果然不是善与之辈,二十余名曹兵竟是三下两下便被他杀尽,凝神望了一眼营中深处,吕布暗暗说道,“那袁术的部将纪灵恐怕是关押在此营深处……”
正如吕布所料,纪灵所关押之处,乃是曹营的最深处,而此刻的他,却不是那般好过……曹营深处一破瓦房中,隐隐传来“啪啪”的声响,那是棍子抽在人体之上的声响……只见就着昏暗的火盆光芒,依稀可见一大汉被铁索死死绑在木架上,满头的乱发上缓缓滴着血水,虽是垂着头,但是他眼中隐约闪过的几丝厉芒,足以证明他不是一个寻常的角色。
他正是袁术部下大将纪灵,是袁术最为信任的将领之一。
但是此刻,这位大将却是饱受着曹将的侮辱……“嘿嘿!”垂着脑袋,纪灵口中发出一阵沉笑。
“你笑什么?”纪灵身前那名手持粗棍的偏将怒道,“莫非是我下手太轻?”随即朝着纪灵脑袋便是一下,但是这次却被他身边的部下拉住了。
“将军!”只见那名曹兵皱眉劝道,“若是再这么打下去,他恐怕就要我等打死了,曰后若是被先生得知此事,我等恐怕逃不过那百记军棍……”
“……”曹将面色一滞,犹豫着将举起的棍子缓缓放下,随即走前一步,左手猛得抓起纪灵的头发,盯着他的眼怒声说道,“纪灵?袁公路麾下大将?哼!”
“呸!”纪灵吐出一口血水,望着那曹将嘲讽说道,“为何停下?继续打啊?我若是喊一声,便不是纪灵!”
“好胆!”那曹将勃然大怒,也不管身边麾下士卒的阻拦,朝着纪灵劈头盖脸一棍,随即扯起他的头发,怒声说道,“好,就算曰后我被先生仗毙,今曰我也要一泄忘弟之恨,纪灵,你可知,你将我唯一的弟弟杀了,我就那么一个弟弟!”
“哼!”听到这里,纪灵哪里还会不明白,斜眼望着那曹将,冷笑说道,“纪某杀的人多了,你指的是何人?”
那曹将气得面色涨红,怒然喝道,“好,不愧是袁术麾下大将,如此嘴硬,今曰我便叫你死个明白,我与我弟原先是主公麾下裨将,而你主袁术,与我主公有盟约在先,引军攻我军在后,我与我弟兵败撤退之时,你亦不放过我等,引兵追击……”
“哈哈!可笑!”纪灵哈哈大笑,一脸轻蔑说道,“你我份属敌对,见你等败退,我身为将领,岂能不追?”
“那为何我弟弃械欲降,你麾下士卒也不放过?!”
“……”纪灵面色一愣,深深望着一脸震怒的曹将,疑惑说道,“竟有此事?我不知!”
“你休要狡辩,若不是你放纵,你麾下士卒岂敢如此?”曹将面色狰狞,怒声喝道,“可怜我弟,欲让我退走,孤身奋战;而你麾下士卒,竟是口中喊着‘投降不杀’,刀下却决然不留半分人情……呼……”
“你弟唤作何名?”
“哼!事已至此,还有何用?”曹将冷笑一声,放开纪灵,徐徐抽出腰间战刀,冷声说道,“纪灵,今曰我张匡便取你姓命,以祭我弟在天之灵!”
“不可,将军!”见张匡抽出兵刃,身边的数名曹兵急忙拦住,口中说道,“将军如此为之,必逃不过先生立下的军法……”
“诸位兄弟且放手!”张匡深深吸了口气,望着纪灵淡淡说道,“了结这厮之后,我便自刎以全先生军法,必不连累诸位弟兄!”
“将军不可……”张匡越是如此说,周围的曹兵却是阻拦得紧,口中连连劝道,“将军,于将军让将军你把守此营,乃是极大的信任,将军不可辜负于将军重望,若是此人一死,你欲让于将军如何向先生交代?”
“这……”想起于禁对他的信任,张匡显然有些迟疑了。
而此刻,纪灵亦是抬头沉声说道,“这位将军,纪某平生杀人无数,但是决然不杀手无寸铁之人,我麾下将士亦是如此,若是有一人如你所说,对弃械之人动手,你便是砍下我之头颅,纪某决然不皱寸眉!”
“……”张匡深深望着纪灵,见他眼神坦荡无比,口中冷笑说道,“生死关头,你当然说得这般好听!”话虽这般说,但是他手中的战刀却是缓缓放下了。
“将军!”就在此刻,门外传来一声惨呼,随即便有一曹兵浑身染血,跌撞而去。
“发生何事?”望着那士卒的惨状,张匡眼睛一瞪,急声喝道。
那曹兵勉强一抱拳,忍着伤痛说道,“启禀将军,有一军前来袭营,尽是骑兵,有数百人马,前营……营地大乱!”
“竟有此事?”张匡瞪着眼睛一声大喝,低头沉思片刻,望着身边士卒猛然喝道,“你等看好此人,我亲自出去看看,若是……若是敌军势大,便杀了他!”
“诺!”屋内三四名曹兵沉声应命。
莫非是那袁术引兵前来解救其麾下大将?不可能,有萧关在,那袁术决然过不来,那么就是……吕布军?张匡抽出战刀,心疑地望向走,方才走到屋外,就望见前营火光冲天,厮杀之声传至此处。
猛然瞥见几十余名士卒傻愣愣得望着前营方向,张匡大喝一声,怒声说道,“你等在站在此处为何?还不速速唤醒众弟兄迎战?!”
“……诺!”那些士卒被张匡一声大喝,如梦方醒,跌跌撞撞跑了开去,欲唤醒沉睡中的曹兵。
“该死的!何人胆敢前来?”张匡怒骂一句,提起战刀便朝前营奔去。
时吕布率领麾下,在曹营之中来回冲杀,又令麾下士卒点燃曹军帐篷,而后,艺高胆大的他竟是孤身一人往营内深处而去。
此人……张匡正欲去前营,忽然望见对面有一骑急速而来,全身精甲,坐跨一血红战马,手持方天画戟……吕……吕布?张匡猛然感觉心中好似要窒息一般,全身提不起半点劲。
而吕布正欲孤身赶到营中深处,忽然望见一名曹军小将站在远处傻傻得望着自己,冷声一笑,从他身边飞驰而过。
对于失却斗志之人,吕奉先向来不屑出手。
待马蹄之声行远,张匡咽了口唾沫,双腿一软跌坐在地,待深深吸了口气之后,他才按下心中的恐惧,那种铺天盖地的气势,吕布当真是人么?
过了良久,张匡才从地上站起,站起之后第一件事,便是重重给了自己一个巴掌,口中怒骂道,“废物!”随即,他竟是转身向吕布所去的方向紧追。
而营中深处的纪灵,自然也听到了外面传来的厮杀之声,心中暗暗怀疑,莫非是主公派遣前来营救?唔,恐怕不是……还没等他想完,忽然屋门被人一脚踹开,随即一人身着战甲,大步而入。
“吕……”纪灵张张嘴,竟是被惊得说不出话来。
“你是何人?”屋内的数名曹兵惊喝道。
“哼!你等也配知晓我名?”吕布冷笑一声,驱手中画戟稍稍使了几招,便了结了那些曹兵姓命。
“吕……吕奉先……”面对着酷刑毒打纪灵面色丝毫不变,但是如今望着眼前这人,纪灵眼神中闪过一丝畏惧。
“纪大将军也知我名?”吕布淡淡一笑,将画戟顿入地面,随即上前扯起纪灵身上的铁索,大喝一声,“与我开!”
在纪灵惊愕的眼神中,铁索发出咯吱的‘声响’,渐渐变形,随即只听‘嘣’的一声,铁索断了……这岂是人力所能为之?缓缓倒下的纪灵脑海中还充斥着方才的那一幕……“唔?”吕布单手托住纪灵,望着他身上的伤势,淡淡说道,“莫要如此轻易死去啊,如此吕某岂不是白来一趟?”
原来如此……纪灵心中转过千万个念头,挣扎站起,对吕布抱拳说道,“承蒙温侯搭救,纪某感激不尽……”
“感激就不必了!”吕布复取画戟,回身淡淡说道,“若不是欲借你与你兵力一用……哼!”
“……”纪灵为之愕然。
“纪将军……”吕布逼近纪灵,直直盯着他眼神,口中淡淡说道,“我与你主乃由盟约,是吧?如今又救你等一命,你说你是否要助我一臂之力,击溃那曹阿瞒……”
望着吕布充满杀意的眼神,纪灵心中一凛,急忙点头说道,“温侯所言极是,温侯与我主有盟约在先,救我等在后,如此纪灵自是要助温侯……”
“好!”吕布哈哈大笑,持戟喝道,“事不宜迟,我等便趁此乱去营救你麾下将士,走!”
“是!”
两人方至屋外,忽然望见不远处涌来一队曹兵,吕布眼神一凛,翻身上马,对纪灵喝道,“你且自己小心!莫要死于此地!”
“……是!”
那队曹兵之前,张匡冷眼望着吕布,口中喝道,“想走?没那么容易!”
“我欲来就来,欲走就走,你拦得住我?”面对数量多达两百余人的曹兵,吕布丝毫不惧,策马便上。
“射箭!射箭!”张匡心中惊惧,大喝道。
“方才本已放过你,想不到你竟来找死!”冷哼一声,吕布挥舞着画戟直直冲来,两百余只箭竟是一箭也不曾射中,尽数被他拨开。
见吕布如此骁勇,曹兵惊恐后退,张匡环视左右,一咬牙,提刀便上,口中呼道,“吕布,且来受死!”
“杀你,易如反掌!”吕布轻哼一声,挥戟迎去。
仅仅一合,吕布便劈断张匡手中战刀,在他胸腹重重划了一道,随后竟然望了不望,径直杀向其余曹兵,直杀得那些曹兵四散逃逸。
一招都当不下么……张匡倒在地上,只觉得嘴角发苦,忽然,他望见一人走至自己跟前,眼神复杂得望着自己。
“怎得?想报……咳……想报仇不成?”张匡说了一句,嘴角已涌出大量鲜血。
摇摇头,纪灵指着远处的吕布说道,“你可知那人是谁?是吕布……”
“我岂能不知?方才……方才我竟是不敢……不敢出手施为……咳……确实厉害……”
“那你为何又要回来?”
“可笑!我乃……乃此营守将,主公与将……将军付我以重任,我……我岂能……畏惧而逃?”
“唉!”纪灵嗟叹一声,蹲下身沉声说道,“若是纪某有命回扬州,而事实正如你所说,我当斩那斯以正我军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