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见杜秋说回鹘人的好话,落落微微怔了一怔,“杜秋姑姑觉得他好?”
杜秋点点头,“他对你,是从上一次见面就开始念念不忘,这中间经过了好几年的时间,而且是在得知你……就这一点来看,你去和亲,比嫁给任何一个中原男人都要好。”
落落低头想了一想,“可是,背井离乡,到底还是有些舍不得。”
杜秋笑一笑,“公主扪心自问,这些年来,长安,皇宫,都给了你什么,你喜欢这样的生活吗?”
喜欢吗?对她来说,好像最快乐的日子是很多年前,跟随母亲出征的那段时日,她才知道皇城之外海阔天空,才知道这世上原来还有自由这么一说。
杜秋看出她心里所想,继续道“公主不必担心太后,太后还有岐阳公主。公主能得其所,想必才是太后最想看见的。”
最关键的一点杜秋没有说,她也没有提,但是两人都想到了。和亲回鹘,就能永远地逃离陛下的手掌心了,也就不必面对陛下所带来的那些莫须有的、令人厌倦的妃嫔争斗。
听说回鹘可汗及王子们虽然也可以娶很多的女人,但每个女人都有自己的营帐,甚至可能不在同一片草原上,这些女人之间的地位也相对比较平等。而且草原上的女人心思要敞亮一些,不至于像宫里这样每天只顾着争宠,斗个你死我活。
落落沉默了良久,这才缓缓展颜,“杜秋姑姑,你说得对,是我想太多了。”
她敛起裙裾,大步向着蓬莱殿走去。
杜秋看着她的背影,眼睛有些湿润。公主到底是公主,即使遭遇了这么些阻碍和磨难,到底她还是有机会摆脱艰难的处境,去寻找自己的生活。若是时光能倒退些,她还足够年轻的话,她也希望能效仿王昭君,离开这宫啊!
当郭太后命人把太和公主同意和亲的事转述给曷萨特勒的时候,这位向来以稳重机敏著称的回鹘王子呆愣了半柱香的时间,然后打了自己一巴掌,“我……当真不是在做梦?”
那传信的人正是郭太后身边的四顺公公,如今大明宫的内总管。他笑着看曷萨特勒高兴得像个孩子,隔了好一会儿,这才问道“不知王子殿下家中如今有几位可敦,有几个孩子?”
几位可敦,几个孩子?曷萨特勒愣了一瞬,这才反应过来,这是太后娘娘的意思啊,这是想看看到时候该怎么给公主准备嫁妆和礼品,也顺便未雨绸缪,为公主将来的生活做打算。
曷萨特勒像四顺公公作了个揖,“不瞒公公说,曷萨特勒上一次出使大唐的时候,刚刚订下婚约。只是见过公主以后,曷萨特勒再无嫁娶之心,故解除了婚约。如今……并无子嗣。”
为着一个或许根本得不到的女人而放弃自己的婚约,甚至连一个子嗣都没有?四顺都有些不信,“王子殿下莫拿老奴说笑。”
曷萨特勒答得认真“并不是说笑,曷萨特勒以回鹘王子的尊严发誓,并无隐瞒。”
四顺见他说得认真,这才信了,连忙深深行了个礼,“如此,多谢殿下抬爱,老奴这便回去回禀太后娘娘。”
李恒得知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宫里人人都知道回鹘人向太后娘娘提了亲,太后娘娘同意把太和公主嫁给回鹘的二王子曷萨特勒,或许李恒自己,是最后一个知道的人。
不出所料,他在紫宸殿里大发了一通脾气,然后叫十全拿了宫中浓度最高的高粱酒来,喝了个酩酊大醉。
蓬莱殿里的太后娘娘此时正翻着自己当初的嫁妆单子,看看有什么东西可以留作太和公主的嫁妆。
宫中公主和亲,礼部自然是要好好策划一番,从宫里出一份体面的嫁妆。但她这个做母亲的,自然也要送上一份才是,对了,还有舒王的那一份也不能少。
她翻来翻去,总觉得东西不够好,自言自语地抱怨道“怎么就寻不出些好东西来了呢,听说回鹘那边气候比咱们这冷得多,貂皮可要多带几块去……”
四顺忍不住笑,“娘娘,回鹘那边有草原,最是出产皮毛,咱们这儿上好的皮毛也都是从回鹘互市得来的,这又给一箱一箱的带回去了?”
只想着要多带点东西,却忘了这一茬。郭太后嘴上仍是不依“便是回鹘出产皮毛又如何,多带点总是没错的,难不成到了那边连东南西北都还没摸清呢,倒先忙着到处买东西去?”
这时外头有小太监来报说陛下喝醉了,郭太后不耐烦地摆摆手,“别给哀家说那些扫兴的,那个混小子,成日里是非不分,由着他胡闹去罢!”
小太监也没奈何,只得退下,忍不住默默腹谤,这陛下到底是不是太后娘娘亲生的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