落落见了李恒,上来行礼,礼数再规矩不过,同其他的公主命妇们并无区别。
不知为何,李恒听见她那一声“陛下”,心里便觉得像是梗着什么东西一样,难受得很。他不想做她的陛下,他多么想听她像从前那样唤他一声“恒哥哥”!
他眉眼间流转过一丝忧伤,先向杜秋说了一声“杜典衣免礼”,然后上前去,亲自去扶落落,“连你也这样多礼起来……”
落落不动声色地向边上躲过,却又顺着他的动作起了身,一切都不露痕迹,可又都叫他心里万分难过。
他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落落却淡淡地开了口,“如此,太和就不打搅陛下了,正要去蓬莱殿向母亲问安,先行告退。”
还没等李恒反应过来,落落已经从他身边翩然而去。
李恒愣了一瞬,立即反应过来,追了上去,“落落,你别走,朕……就是来找你的,朕有话想同你说。”
落落对他有些抗拒,仍旧没有停步,道“天色不早了,母亲那里还没有去,今儿怕是没空。陛下若是有什么要紧的话,其实不必亲自来说,只叫个小太监来传便是了。”
好不同意见到她一次,他可不想就这样放弃。他连忙快步拦住她,“那么,朕送你去蓬莱殿,我也正要去给母亲问安。”
落落摆脱他不得,只得跟他一起往蓬莱殿走去。
李恒看着她明媚的侧脸,她曾经受到的伤害已经痊愈,她是一个坚强的女子。此时下午的阳光斜照在她的脸上,她面颊上的脂粉很薄很薄,越发使她的五官看起来晶莹剔透,带着淡淡的光晕,似神女一般妩媚动人。
他忍不住脱口而出,“落落,朕的后宫之中,并无一人有你的半分美丽。”
落落眼帘都未抬一下,语气中有着淡淡的讥讽,“陛下自可蓄养后宫佳丽三千,倘若弱水三千都寻不到一个入得了陛下眼的,那便只能说,于陛下而言,只有得不到的才是好的。”
“不,”李恒连忙挡在她前面,抓住她的胳膊,“落落,你信朕,朕不是那个意思,在朕心里,不管得到与否,你都是最好的,一生都不会改变!”
改变,不改变,又有何用?
落落从未怀疑过李恒待她的心意,她始终都知道他在意她,知道他喜欢她。可是,他从来都不明白,她想要的是什么。
从小,她就看着阿娘在舒王府里忍辱负重,为此,她曾经在心里无数次怨恨她的亲生父亲。在她看来,爱一个人,就应该倾尽一生的力气去保护她不受伤害,给她能够安歇的港湾。
事实上,李恒从来就给不了她。他喜欢她,宠她,又如何?上一次是仰慕他的女人伤害了她,而下一次,谁知道还会不会发生类似的事?这些日子以来她掌管大明宫,可不是看不出来,他的那些妃嫔,恐怕也都不是省油灯。
她想要的,并不是宠爱啊,她只是不想自己的一生都这样莫名地耽搁在女人之间的争宠斗气中,不想像太后娘娘一样,倾尽自己的一生去辅佐心爱之人,还要时时面临种种猜疑和反对,殚精竭虑,耗尽毕生的心血!
落落认真地看向李恒,“陛下,过去的事情,就让他过去吧,我们都已经不是当年的小孩子了,我们都长大了!”
李恒看着落落的眼睛,企图从中看出一些不舍和留恋来,落落被他抓住肩膀,回避不得,也只好对上他探寻的目光。
然而李恒到底还是失望了,从那一双熟悉的眼睛里,他只看见了乞求和绝情。当真,都过去了?
可为什么在他的心里,到底还是过不去!
或者说,是他舍不得放她走。
他有些无奈地轻叹,“落落,你若不当皇后,朕这个皇帝,还有什么意思?”
落落摇摇头,“陛下,当这个皇帝,是你自己的选择,别忘了你曾企图逼宫,只是后来发生的事情出乎了你我的意料罢了。太和也只不过是个寻常女子罢了,陛下又何必把自己的意愿捆绑在太和身上?”
换句话说,这皇帝,本也不是你想当就当,不想当就不当的。况且,你当不当皇帝,与我何干?
李恒自当皇帝以来,虽然有些磕磕绊绊,但从未被这样抢白过。落落一举一动看似最合规矩不过,可她心里想的事情,有时候简直可以说是惊世骇俗。
可偏生这个女子,叫他欲罢不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