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么了?”车内是一男子,“仇夜,发生了何事?”
被唤为仇夜的二十上下的冷峻男子回道:“王爷,路中间躺着一位姑娘,这拦了路……”
“嗯?”软帘被一只纤长而白净的手挑开,继而露出了一张儒雅俊朗的面容。他就是当今的八王爷刘焕,不过二十五六,就被先王破例封为晋王。
他挑眉,默默打量那女子。脸颊无血色,却是白皙清秀。五官并非绝色,可却是难以比拟的清丽怡人。刘焕似笑非笑看着她,目光停在了她脖颈上挂着的七珠链,凡是见过世面的人便会知道。这七珠乃是青海经百年修炼的珍珠,整个大熙帝国不过十颗,而她一人便有七颗……
刘焕侧目想了一瞬,淡淡道:“仇夜,把她扶上车。”嘴角是显而易见的笑容。
一个冗长的梦境,没有边际的黑暗,还有彻骨的寒冷。她发疯的奔跑,却找不到出路。耳边是无念说,躲不过,躲不过。
一个激灵,素栀睁开了眼,却看见……绣有云纹的青莲色帐幔。身上盖着是极其细滑的锦褥。鼻尖,是淡淡的瑞脑香。她有一阵恍惚,回家了?可眼眸又无力阖上,她实在头痛得厉害。
“姑娘醒了?”头顶传来温润又带着慵懒的腔音。
素栀心里漏了一拍,蓦得睁开眼睛,正对上一人的双眸。那双眸如秋水清澈,深邃静谧犹如幽潭,却又有暗流涌动,此刻五分笑意,三分探究,二分了然的盯着她。这人脸庞的曲线很是深刻,眉宇间是不可改变的坚定。他的嘴角微微上翘,若有若无的笑着。素栀愣了半晌,他不过而十五六模样,却给她历尽沧桑的感觉。
恍惚过后,素栀惊讶坐起:“你是谁?怎么会在这里?”言罢,发现手臂冰凉,看去,那碧藕竟露在空气中,而且,还有一陌生男子在边上……
素栀的脸上浮现出红晕,把手缩入锦衾中,戒备得盯着他。
眼前的女子长发批肩,如瀑水般随意散在青莲色丝绸上。眼中清波熠熠生辉,却这般戒备看着他,身躯也缩在一起,双手死死拽着身前锦衾。刘焕轻笑了起来:“姑娘,这话该本王问你才是。姑娘好一个先发制人。”
“本王?你……”素栀闻言打量他,方才太过惊讶只看见他的面容,未瞧见这男子一身华衣,玄黑色长袍上,金丝的四合如意云纹和玄武暗纹交相辉映,一看便知出自皇室。
刘焕依旧笑着:“本王排列老八。恰巧在回府路上遇见姑娘,雨大得很,怎忍心让姑娘一人淋着。便自作主张把姑娘带回府,还望见谅。”
素栀不敢懈怠:“多谢王爷搭救,素……”她顿了顿,忽觉报上名号不妥,毕竟对方是敌是我还未分清。刘焕微微挑眉,似在等着她说话。素栀莞尔一笑:“素素谢过。只是无以回报。”
刘焕眼中闪过一丝异色,随即如常:“姑娘叫素素?好名字,甚为淡雅。”
素栀躲过他的视线:“王爷就唤素素名字便好,这姑娘二字,小女子实在受不起。小女子一向深居简出,对朝廷不甚了解,不知王爷身份,无意冒犯。还请恕罪。”
刘焕听她这样说,低低笑着把玩拇指上的翡翠扳指,抚过龙纹:“素素姑娘叫本王刘焕便可。我看姑娘气色苍白,实在不放心,还是在府上多住几日,养好身体,可好?”
素栀本想拒绝,可听他的话语这般坚定,不容抗拒。微微俯身:“素素多谢王爷,叨扰了。”
他又想起什么,问道:“素素贵姓?”
素栀闻言微微抬头,看见他的深眸直直盯着她,莞尔笑道:“素素姓沈。”没错,那是她母亲的姓氏。
刘焕浅浅笑着,立起了身,甩袖转了身“本王改日再来看素素姑娘。”声音越来越远,后只听珠帘碰撞之声。
素栀默了半晌,一下子靠在软榻上。
这一天的变故,太多了。她不及忧伤就要忧愁今后的生活了。四王爷?她从不曾听兄长在自己面前议论过朝中之事,自是一概不知。他为什么不问来历不问原因,随意将一昏迷女子带回府中?又如此屈尊?为了什么?难到是……她正在思索,忽听珠帘之声又想起,忙躺下,钻入锦衾中。
有一身姿娉婷的青衣女子掀帘而入。袅袅婷婷走至床边,脚步轻盈竟听不见听不见声响。她看上去二十出头,相貌清秀,尤其是那双眼,熠熠生辉。
“奴婢琳琅,特奉王爷指令旨意来服侍小姐。”她的声音很是淡漠,没有任何起伏。
素栀支起身,冲她点头。
琳琅继而说道:“小姐气血伤了肾,要多加休息才是。琳琅守在这里听候小姐差遣。”
素栀摇头,淡淡一笑:“莫要叫我什么小姐,唤我素素便可。再者,素素受王爷搭救已是天大的恩惠,实在不好意思再打搅,姐姐叫琳琅吗?”她极为诚恳地望着琳琅,“我便唤姐姐琳琅可好?”说着,浅浅笑了,就如含苞待放的栀子花清丽。
琳琅不以为意,微微福身:“琳琅只不过是个奴婢,听候王爷差遣,不敢僭越。”
素栀面上一暗,随即抬头:“琳琅可否告诉我,王爷是个怎样的人?”
琳琅眼中没有丝毫波澜,淡淡开口:“王爷是吾皇第八个皇子,文韬武略,深受皇帝宠爱。”她闭上了嘴,却见素栀还在回味着她的话,便说道:“琳琅只能告诉姑娘这些,琳琅告退了。”说着,揽袖恭身退出,又是一阵珠帘碰撞之声。
素栀默默,复又躺下。抚上胸膛,衣物重新换过,还好,七珠链还在……她这样想,可一个激灵闪过,忙摘了下来这东西是父亲为她的生辰特意请金匠造的,断不可被他人看见。那个王爷,应当没有看到,不然的话……她抚上滑润的晶莹珍珠,泪水打湿浓密的睫毛。
菩萨,菩萨……
你答应过素栀保全家安康的……怎么能食言呢……
锦衾里,那个年轻的女子不住地抽噎。
辰时。
佑天院。
刘焕换了一身石青色长衫,负手立在雕刻精美的紫檀香鼎之前,看着窗棂外迷蒙的雨雾,淡淡地问:“怎样?”
琳琅立于下方,低声回道:“禀王爷,那位姑娘心情并非像丧家丧家模样,反倒想认琳琅……作姐姐……”说着,话语不由得变得柔和,“以琳琅看,这不会是王爷要找的人。”
刘焕并未说什么,径自端坐在案几后,缓缓阖上了双眸,敛去不少凌厉之气,显得儒雅温润。琳琅微微松一口气,道:“琳琅告退。”
刘焕不曾回应,似乎因为疲惫睡意朦胧。琳琅微叹,轻轻走出去。刚跨过门槛,却听身后那男子幽幽开口:“琳琅,你这几时不时日是不是偷懒了,脚下声音重多了。”
琳琅愣个愣,低声回道:“是,琳琅会注意的。”
一夜连绵雨,打散了多少心事。
早晨素栀顶着红肿的眼睛起来,便看见廊道上外被打落的栀子花。白色如玉的花瓣无力地散落在湿润的土地上,一白一黑,不知是谁染了谁的颜色。
花落知多少……她难免有些怅然。可是落花飘零,香如故啊……
“小姐。”身后传来琳琅淡淡的声音,“琳琅服侍小姐梳洗了。”
素栀转身,忽然愣住了,随即苦笑道:“这是哪一出啊?
只见门前站着一排青衣女子,个个身姿窈窕美丽。手上各扶着漆木托盘,摆着琳琅满目的饰品衣物。翠翘尾簪,祖母绿的,玛瑙的,水晶的,珍珠的,翡翠的,金银的……裙襦坎肩,多以红色为主,水红,轻红,茜红,妃红还有天青,青烟,海蓝,鹅黄,青莲,绛紫,月白……惹得素栀眼花缭乱。“这……”素栀不禁抚额蹙眉,“这是……”
琳琅恭敬回道:“王爷命琳琅布置的。小姐若嫌不够……”还未说完,就被素栀急急打断:“够了够了。”
琳琅站在一边静静看着铜镜中的女子,不由得呆住了。柔顺乌亮的青丝用青色丝绸轻轻挽起,简单高雅。柳眉下是一双如秋水般清澈透亮的眼眸,白皙的面颊略施粉黛掩住苍白之色,那丰润的唇涂上胭红显得不再无色。虽不算倾国倾城,却足以摄人魂魄,只是难掩忧伤之气。
素栀随意捡了件青莲色长裙,月白坎肩。袅袅婷婷立在园中花丛中,仿若仙子下凡一般虚幻美丽。
“琳琅姐姐,王爷在何处?我想见他。”素栀心中一直有一块一块石头悬着,堵在心坎里难受,只想找到答案。
琳琅刚想回话,就听见有人在不远出说道:“不用劳烦姑娘跑一趟,本王来了。”
素栀回身望去,拱门边,刘焕负手而立,身形颀长挺拔如玉树,袍角的暗纹俨然是一支含苞栀子。他嘴角含笑,默默看着园中仙子。素栀淡淡一笑,福身行礼:“王爷。”
刘焕缓步走来,随即看了眼琳琅。琳琅知趣地退下了,谴走一干人。
素栀又一作福:“王……”
刘焕轻笑着:“莫急,让本王猜猜,素素姑向娘想问什么。想问本王……本王与你素不相识,为什么这么善待你?为什么对你的身世不闻不问?”
素栀随他行到廊下,依旧浅笑:“王爷有一双锐眼呢。那王爷可否解答素素的疑惑?”
她看见他浅棕色瞳仁中的自己两颊竟染上红彤,不由得低下了头,避开他的视线。只听他在耳畔轻叹:“因为,素素姑娘和我的一位故人长得很相像……”
素栀心中一动,蓦得抬头,正对上那双饱含着复杂情感的眸子,“那她……”
“已经离开很久了。”
素栀听了,低下头小声说道:“对不起……”不知为什么,一和这个男子靠得近,便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压迫感,让她……无法与他对视。
发上一沉,一株白栀轻轻别在了青丝之中,见那白栀仿佛漂浮在平静的水面上,让人不由得心中柔情万分。
素栀将头埋得更低了,此时脸上红云密布,不动神色移开几步:“王爷。素素待会便收拾一下,总不能没事一直打搅王爷。况且,素素还有一姐妹在朋友家,素素不放心。”
刘焕瞳仁骤然一缩,貌似漫不经心得问:“素素姑娘还有家人?”
“是的,她叫翠屏。”
刘焕微微一笑,盯着她:“说实话,本王对素素姑娘一见如故,看姑娘抑郁在心,无他处可去。不如安心呆在王府,帮本王料理这花园。至于姑娘的姐妹,明日就安排接入府可好?”
素栀思量再三,她实在无处可去,而且若要知道灭门惨案的真相,只有在了解朝廷的人身边才分明。难得他对她如此好……素栀沉默了一阵,莞尔一笑:“素素谢过王爷大恩大德!”
那笑意,他至今想起,依旧那没光亮温暖,纯洁无瑕。也又在每次想起后带给他无穷的落寞和伤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