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纬扔掉箭矢的瞬间,邵清立刻弹身而起,往后退去。
曾纬见到姚欢离不着寸缕也就一步之遥的模样,惊愕难言,急急解下外袍,将她裹了,打横抱起,要去自家的马车中。
宅外已有提着灯笼的本厢巡检军卒闻讯而来,当头的那个看到曾纬往外走,一把拦住。
曾纬心头一动,自家车上只有个车夫,万一回城西曾府的途中仍有危险……
他遂淡淡道:“在下是枢密院曾布的四子,此乃我家女眷,我须先带她回府医治。其后若有司查案,自可来曾府要人。劳烦军爷派个手下去禀报本厢指挥使刘云起,来带人引我们一程。”
军头一愣,曾枢相家的?这开封城里大人物的公子,俺一个苦当差的哪里认得?再说了,你曾家的女眷,为何深更半夜地在苏府喊救命?
但他见曾纬气宇不凡,又张口就能叫出顶头上司的名字,也不敢怠慢,招呼了个机灵的手下去本厢禀报。
邵清闻言,终于松口气。这曾纬,其实也是个心细如发的。
他明白,当下的情形,来龙去脉不必先问,曾府对姚欢来讲,至少是个安全的地方,才重要。
念及此,邵清不再耽搁,转身往小院深处去寻苏颂。
……
曾府差一点像去年开封发水灾那日般,夤夜乱作一团、不知道四郎在何处时,曾纬由负责城东里坊治安的指挥使刘东厢亲自护送回来了。
曾布见儿子带着虚弱不堪的姚欢,又听曾纬言简意赅地说了几句今日情状,惊骇初息后,意识到兹事体大。
他命已是曾纬侍妾的晴荷,并魏夫人的掌院女使,带姚欢在魏夫人院中更衣、设寝,彻夜看顾。
然后将儿子叫到书阁中。
“此事的原委,你真不晓得?”曾布沉着脸问。
曾纬无奈:“儿子确实不知。自腊月到今,儿子每旬去她铺子探望两三次,她依然乐不可支地做着她的饭食买卖,腊八节那日,官家和圣人亦驾临竹林街,儿子得知后就与父亲说了呐。方才在马车上,我也问了她几句,她只说有人要害她和苏公,是否那个姓苗的御医,她也不确定。我还要问,她却说,要去官家和圣人面前进言……”
曾布盯着儿子的双眼:“四郎,这女子行事的作派,不太像小户书吏人家出身、又被后娘欺负得走投无路的小娘子啊。就算她真的对你有情,也并不将你当作天,她肚子里,仿佛有好几本账似的。当然,她有她结识大人物的本事,无妨她成为我曾家的儿媳。”
曾纬不语。父亲说到他的心坎上了。
姚欢确实让他有时候觉得仿佛不称手的弓弦,难以掌控。好在父亲最后一句话,给曾纬吃了定心丸。
曾布白眉一扬,又道:“我当然不相信,她今夜衣衫不整地出现在苏家,是真的与苏颂有苟且。若说那姓苗的小太医与苏颂有什么仇怨而报复他,更不可能还有你所见的弓弩手的阵仗。此事既牵涉宫官,她又说要见帝后,只怕与后廷阴诡之计有关。”
曾纬道:“那要不,明早待她心绪平宁了,儿子再去问问她?”
曾布摆手:“不必。你今日带她回来,是一招好棋,明日我便有借口,直接送她去见官家。”
曾纬恍然:“父亲说得在理。父亲亲自到场,总好过让张尚仪去打探。”
曾布默然片刻,叹口气道:“张玉妍此人,也应缓用,乃至弃用了。你可知,灯烛局吴阿照行凶遂宁郡王,被附会成乃为工部侍郎吴安持报仇,从而令官家有借口打了御史和苏迨继续弹劾章惇的嘴,是谁出的主意?就是张玉妍。”
曾纬大惊,瞪着一双凤目。
曾布冷笑:“她真以为,内官里,老夫只有她一个通风报信的?这女子的翅膀一硬呐,想法就多了。她毕竟不再与我朝夕相处,深宫凄苦,章惇又有朱太妃、刘贵妃支持,这二妃还有诸多‘私身’(私身,宋时指为宫中高层办事的无职事亲信,与官身对应),保不准张玉妍哪天被他们诱惑说动,对我倒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