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五章污点与罪孽
赵澈在宫外住了四天,赵盈又变成了从前那个事事依顺他的好姐姐,连司隶院都带着他去逛了好几圈。
一直到第五天早朝前,赵承衍在王府陪着他们两个吃了早饭,叫他去收拾了东西,跟着一块儿回宫。
赵盈本来也要去上朝的,从扬州回来都快一个月了,她休息也休息的尽够了。
反正肃国公府的事情处置干净,昭宁帝对赵清的态度还没个着落,就这么一拖再拖的,朝臣们悬着心,也没人顾得上来找她麻烦。
她算着日子也差不多,就打算跟着赵承衍一块儿去上朝。
谁知道赵澈前脚出门去收拾东西,赵承衍后脚就冷淡的叫住她:“你这几天带着赵澈到处逛也累了,今天在家里歇着,不用去上朝了。”
他轻易不会这样,赵盈眼珠子一转,就猜了个七七八八。
是以等赵澈紧着收拾好了东西跟着赵承衍出门时,身边根本就没有赵盈的身影。
事实证明赵盈也确实没猜错。
太极殿大朝会,昭宁帝“痛心疾首”的发落赵清往凉州,但到底是皇长子,天子痛心惋惜,又舍不得孩子日子太苦,于是又册封赵清为安王,赐婚太原王氏嫡次女为安王妃,命礼部着手,钦天监算好吉日,等年后再详细议定册王礼及赵清的大婚礼。
后面就是旨意连发,安王年后于京城大婚后即可动身往赴凉州,无诏不得返京。
赵清都能因祸得福封王娶正妃,姜承德当然要上折子给赵澄也请封。
这种时候都用不着宋昭阳替赵澈出头,只要昭宁帝应下姜承德所请,自然就得捎带上赵澈。
于是又定下赵澄为瑞王,赵澈封惠王,只是他二人年纪尚小,不急着迎娶正妃,是以虽然封王,但仍不许出宫开府,依旧随母而居。
而且赵清封王成家后便迁往封地凉州,赵澄和赵澈兄弟两个要留在京城,王爵是封了,封地却并没有给,说来说去,这一场册封王爵的旨意连发下来,落在赵盈眼里,也和闹剧无异了。
不过赵清情况更特殊一些,昭宁帝让工部在京中找了一处宅邸,简单修葺就能暂且给他当安王府用的那种,毕竟大婚要在京城举行,又不可能让他在宫里完婚。
工部的人也乖觉,知道今上如今对这位安王不过淡淡,赵清又没有了外祖扶持,朝中原本追随肃国公府的那些人,先前想着赵清还可以指望,现而今天子一句无诏不得返京也把算是把他们的念想全都给断绝了。
怎么算着,这位安王殿下今后也不像是有更大的指望的样子。
故而偷奸耍滑,便草草选了宅邸,又草草修葺一番,就上折回明昭宁帝,说是安王府选好了地方也依秩以亲王规格修葺过,大概意思就是可以让赵清从宫里搬出去,不必再碍着昭宁帝的眼这样的意思。
昭宁帝果然是“淡淡”,甚至都没有过问选址如何,修葺又如何,工部上了折,他大手一挥就把赵清赶出了宫。
想想当日赵盈建立司隶院,从选址到修葺,工部无不尽心,昭宁帝也反复过问,唯恐底下人耍滑,怠慢了赵盈,如今换到赵清身上,真是高下立判。
赵清搬出宫那天,安王府外张灯结彩,大红灯笼高高挂,红绸彩带一路从安王府悬至长街口。
他的册封礼未定,宫里算是特事特办,先让他挪出了宫。
其实连他自己在内都明白,这就是觉得他碍眼了,多让他在宫里住一天都觉得心烦。
往来恭贺,赵清都懒得出面应付。
他也是破罐子破摔,索性都交给安王府的属官去支应。
赵盈带着赵澈登门是出乎他意料之外的,尤其是赵盈言明非要见他不可。
赵清多灌了两杯酒,听着底下奴才回话竟笑出声:“去,带她来见孤。”
那奴才也不是他从前用惯的心腹,一应全是内府司按照昭宁帝的意思给他新换的。
小太监在宫里待久了,拜高踩低一把好手,又最有眼力,知道该巴结什么人。
他瞧着赵清多吃了几杯酒,分明酒气上头,掖着手匆匆出门,小跑着去回赵盈的话,还不忘把声儿往下压:“安王殿下大约是高兴,多吃了几杯酒,眼下有些醉醺醺,公主若有十分要紧的事,不如叫挥春姐姐和书夏姐姐陪着一道去见殿下,或是奴才去寻了惠王殿下来陪您进去吧。”
赵盈不免多看了他两眼。
小太监唇红齿白,圆脸大眼睛,生了一张讨喜的脸。
说着最刻意讨巧的话,眼神却澄净,莫名就多出三分真心来。
赵盈笑着说不必:“你很会伺候,既这么着,就不必找人来了,守在门口吧。”
小太监欸的应下来,越发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来,唯恐出了岔子,大概也是更想在赵盈跟前露个脸,得了赵盈高看,还不知今后要怎么样。
赵盈推门进屋,酒气立时扑面而来。
好家伙,这何止是多吃了两杯,赵清怕不是把自己泡在酒坛子里头了。
她抬手掩唇:“大皇兄兴致这么好,怎么不到前头去吃酒,把自己一个人关在这里自己喝的尽兴,外面那么多的客人竟全不管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四下扫量,还是在角落里发现了赵清的身影的。
他怀里抱着个酒坛子,发髻松松散散,看起来实在有些邋遢不成样子。
左手边地砖上摊开着明黄绢帛,赵盈眯眼,那应该就是给他封王还有赐婚的圣旨,偏偏上头还有一句“无诏不得返京”。
赵盈踩着细碎的步子,缓步近前,略一提裙摆,在他身侧蹲下去,素手拾地上的圣旨:“大皇兄,这是大不敬。”
赵清一挥手,正好打在她的手背上,发出清脆的巴掌声:“假惺惺,装什么?”
赵盈皮肤白又嫩,他那一巴掌也没收力,她手背上很快就红了一片:“要不然你再打两下?”
她语气淡淡的,夹杂着几许笑意,赵清却打了个冷颤:“哦,是你啊。”
她嗤了声:“装什么?借酒撒疯,又不敢真的打伤我,在我手上打了一巴掌都怕我进宫去告你的状?那你逞什么英雄,使什么威风呢?”
恶语伤人六月寒。
都说打人不打脸,揭人不揭短,赵盈却偏偏不。
赵清眼底一戾:“你到底想怎么样?”
他把两手一摊,怀里的酒坛子顺势滚落至地砖上,圆胖的坛子在地上又滚了好几滚,停在了赵盈脚边。
赵清伸手想去拿回来,递了一半,手在半空一僵,讪讪的又收了回去:“你多得意啊,步步为营,费心算计,现在不都成了?我被贬谪出京,下一个就该轮到赵澄了吧?”
他好像真的喝多了,打了个酒嗝:“谁也不是傻子,我和赵澄都出了事,赵澈就能顺顺利利坐上那个位置了?你想的真简单。”
赵盈站起身,拿脚尖儿踢那酒坛,酒坛又往赵清身边滚回去,发出咕噜噜的响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