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后,神农笑出声:“行吧,进来吧,绣云,登记的材料都有带过来吗?我来给他们登记吧。”他慈爱地轻拍少女的脑袋,“他们不是你能应付的,而且……都是我的老熟人,我相信他们不会在国内乱来的。当然,去国外也不会乱来。”他的声线富有磁性,就像低音炮一样附在顾绣云的耳边,让她再也听不见其他的声音,就只能听见他说的话。
“嗯、嗯……”顾绣云晕乎乎地点着头,同手同脚地将白泽他们请进门。而神农则是倚靠着门,懒洋洋地看着他们。
就在风希低着头,想要跟随白泽他们混进去的时候,青年的视线直接落在她的身上,看清少女的那一瞬间,神农的眼神陡然一变,一把抓住少女的手腕,眼里私有光芒闪烁,“是……你吗?!”
风希被他忽然抓住,顾不得喊疼,她看着青年眼底近乎疯狂的神色,颤抖着嘴唇,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神农大人!”走在前面的朱炔一回头,看到的就是这样一幅场景,他不由大步走过来,一把拉过少女,与此同时,他看向神农的眼神恍如结冰,“您想做什么?!”
听到朱炔的话,神农才回过神,他眯起眼睛,打量一遍强作冷静的青年后,不由轻笑起来,“我还能做什么?”他挑眉,“我是最无可能伤害她的吧——”
他停顿一瞬,随后又说道:“但是,你们能否跟我解释,她……为什么会和你们在一起?”
明明他们也在到处找她,但是凭什么——最后找到的,却是当年不被他们放在眼里、却被她收养过一段时间的他们?
想到这里,哪怕地位尊贵如神农,也不由有些心态失衡。
“——为什么?”他看着朱炔,近乎是咬着牙,一个字、一个字地问道。
在一众原始古神之内,最温柔的便是她,而神农,素以“老好人”著称。只要是别人的请求,神农很少有不答应的。
然而就是这样憨厚的神农,此刻却无比冷漠而凶狠地瞪着朱炔,几乎要将古神的威压彻底释放出来。
此刻神农的表现,就连白泽都觉得嘴里发苦。
在场的所有人,几乎没有一个能够打过这些原始古神的,哪怕是孙悟空也一样。
都说仙与神的差距是一道天堑,那么古神和神之间,也是存在着巨大的差距。
无论神再如何骁勇善战,也永远比不过古神轻松松动的一根指头。
而这,便是现实。
面对着几乎无差别释放威压的神农,白泽不由闭起眼睛,深吸一口气后,又缓缓地吐出来。
此刻,就连顾绣云都忍不住颤抖起来。
她从未见过如此可怕的组长,以往的时候,组长多是和蔼的,他就像是一位温柔的长辈,能够包容他们特殊能力署的全部人。而不是像现在这位,宛如一头发怒的狮子,不断向外释放着自己的怒火。
神农几乎是不顾一切地释放着自己的威压,那一阵接一阵排山倒海般的压力不断向风希袭去,风希只觉得此刻她就像一只在翻滚汹涌的海浪中随波逐流的小船,一开始她还能存在自己的意识,到最后,她只能听见海浪拍打在船身的声音,而眼前的场景也逐渐变得黯淡起来——
神农看着少女逐渐沉睡过去,他不由一怔,下意识地就要抽回自己的威压,就在此时,面前的少女陡然睁开一双亮金色的瞳仁,她缓缓地抬起手,指尖正对着自己,而她此刻的神情,正是她所熟悉的,是当年她最常见到的眼神。
“你,逾矩了。”
和她的声音同时响起的,还有一阵铺天盖地般席卷而来的威压,和之前神农的感觉如出一辙,甚至要在一些细节方面更胜一筹。
她冷冷地看着神农,眼里不带有丝毫的情感。
他早该知道的。
神农想,他早该知道这点的。
从以前开始,她的所有感情,和所有的温柔,都献给她创造的、或者她收养的那些孩子。而她看他们的时候,眼里带着的始终是沉静、冷淡和漠然。
神农想,他早该想起来的。
望着她近乎无情的双眼,神农闭上眼,缓缓松开握着她的手,不语。
而随着他的松手,似有一道难言的感情在“风希”的眼里一闪而过,速度极快,而片刻后,瞳孔里的金色光芒逐渐褪去,恢复成原来的墨黑。风希回过神,她看着近在咫尺的神农,不由被吓一跳,往后退开一步,眼里满是恐惧。
神农被她的动作一刺,不由心头发疼,他撇开视线,却还是忍不住落在她被自己捏得通红的手腕之上,眼底的痛色不由越发加深。
他颤抖着唇瓣犹豫许久,半晌后,终于说道:“你……”只是他才准备开口,听到他声音的那一瞬间,风希的身形猛然一颤,直接躲到朱炔背后,怯生生地望着他。
“神农大人。”朱炔轻咳一声,掩去眼底的嘲笑,故作淡定地提醒道:“不给我们做登记了,是吗?”
神农这才回过神,他看向朱炔,随后垂眼,似是轻笑一声,只是笑容怎么看都觉得既苦且冷,“你说的是,朱炔。”他颔首,“那……就跟我来吧。”
说着,他后退一步,转过身,向结界的更深处走去。
听着他逐渐远去的脚步声,风希得以从朱炔的背后探出头,神色间带着明显的后怕。
“他……真的是神农吗?”风希握着刚被捏疼的手腕,小心翼翼地问道,“可是为什么……会感觉如此疯狂?”
听到她的话,白泽的身形一震,他缓缓地转过头,凝视着少女的双眼好半晌,才慢声说道:“他……”只是话到嘴边,要说的话语又被他吞咽回去,白泽张了张嘴,最终都没能说出话来。
疯狂……?
少女说得没错。
自从她走以后,他们一个个的,又有哪个没有发疯呢?
亲眼看到最爱的她一步步走向消亡,换做是任何一个人,都是无法承受的生命之痛吧。
因为那是她啊,他们最爱的那个——深深爱着世界的同时,也爱着他们,包容着他们的娘娘啊。
“白泽……?”
风希仰着头,看着不知不觉流下眼泪的青年,不觉间心头刺痛,下意识地伸出手,抹去白泽眼角的泪水。
“别哭……”
恍惚间,似有人在耳边轻声说话,说着几乎要让她流泪的话语:“别哭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