漠北王府每年上元节都会大宴藩臣及家眷,以示亲和。
因着今年上元前夜里下了一场鹅毛大雪,白茫茫铺了一片,后院的梅花一夜间开了遍,蔟蔟胭脂映玉雪,煞是好看。
温夫人便将女眷的宴席开在了后院观景阁里,赏雪吃酒也是乐事一桩。
过了申时,王府外已是车水马龙,遍身绮罗的女眷们被一个个迎进了后院,温夫人携了苏遇,在阁外亲自相迎,挨个寒暄。
苏遇上辈子没少办皇家宴请,何时该热络,何时该劝酒,无一不拿捏的恰到好处,在一众探究的目光里落落大方。
吃到申时,府里已燃起了煌煌的宫灯,温夫人便提议让姑娘们去赏梅,都是烂漫的年纪,别拘了大家。
在座的夫人都心知肚明,纷纷打量起自己盛装打扮的姑娘,见没有差错,便让她们跟了温夫人去梅园。
梅园坐落在后院的湖心岛上,有曲折廊桥相连。
苏遇扶了温夫人上去时,又开始落细小雪花。
岛上梅花蔟簇挨挨,浅紫深红一片,枝丫上挂了琉璃灯,照的不似人间。姑娘们惊叹于这琉璃繁花,三三两两聚在一起赏景交谈。
林间青石小径上传来脚步声,姑娘们循声望去,看到来人后都敛了神色,露出羞答答的女儿情态。
肖岩一身竹月直缀走了过来,看到一水儿鲜嫩姑娘后微一愣,对温夫人道:“母亲,唤儿何事?”
温夫人朝他招招手,背身折了两支梅花,一红一紫,塞至肖岩手中,含了笑:“今儿个是梅神日,姑娘们都等着讨个好彩头呢,岩儿若有心,将这两株花替姑娘簪上吧”
漠北民众爱梅赏梅,上元佳节亦是漠北的梅神日,灯会上若有男子寻到了心上人,可送上含苞的梅花,以示心意。
肖岩心中明了,拈着梅花,瞥了眼温夫人身侧的苏遇,见她瞅瞅这个看看那个,细品思量,很是专注,丝毫没有夫君纳妾的愁苦,倒像是在替自己选侍女。
红梅枝干上的细小毛刺扎进了手中,带出几缕血丝,肖岩低头看看了虎刺梅枝丫上密布的毛刺,勾了勾唇。
他抬脚朝姑娘们走来,挺拔威仪,风神疏朗,看的小姑娘们一颗心怦怦乱跳,下意识的搅了帕子,盼着那两株腊梅落在发髻上。
苏遇也盯着他的背影,想看看这人选出来的是何等姑娘,要是那本分的倒还好说,要是遇上挑事的便要添几分麻烦了。
她正思量着,见那个身影挨个看了一圈,竟停在了自己身前,瞬间便将她拢在了高大的暗影里。
她一时没反应过来,一双桃花眼含了疑惑凝在了他脸上。
肖岩拈了拈那株艳艳红梅,在琉璃灯下一照,道:“这一株,鲜妍明媚,比了一圈,竟没有比王妃更合适的。”
他说着抬起手,扶了下苏遇的发髻,将那株红梅插了进去。
这人手法生疏的很,苏遇只觉头皮发紧,那细小毛刺绞住她的发丝往里扯,吃痛的后退了一步。因着那人还未松手,这一退更是扯的紧,不由“嘶”的一声,拿眼狠狠瞪他。
肖岩恍似未闻,又拿起另一株腊梅,道:“此株,沉练高华,看下来,仍是适合王妃的很。”
他说着抬手来扶她的发,苏遇下意识想躲,却被他固住了后脑勺,只好抿了唇,打算再受一次扯发之痛。
枝干插进云般发髻中,却没有预想中的痛,苏遇抬手一摸,这一株没有毛刺,心里更气了,这摆明了是戏耍于她。
梅林里的姑娘们看着肖岩空空的手,那颗刚刚还期盼着的心瞬间跌进了冰湖里。
温夫人脸色微变,瞥了眼苏遇,开口道:“岩儿,莫开玩笑,不若......”
“母亲,前庭官员还未散,岩便不多陪了。”话还未说完,却被肖岩打断了,他拱拱手转身离去了。
温夫人望着他的背影叹了口气,也领了众人悻悻回了席。
苏遇瞧着温夫人的脸色,深觉自己再待下去应会被牵连,便借口身体还未痊愈,先离了宴。
她遣了身边的小丫鬟,独自往寒山院走,拐过几道回廊便进了芜珩居,这里人迹稀少,地势略高,可以看清下面的四角凉亭。
凉亭里灯火昏暗,朦朦胧胧映出一个素白衣裙的女子,她来回走了几步,四下观望,那张脸映在风灯下,显出凄楚的美来,令苏遇止了步,往旁边的花木里躲了躲。
不多时便有男子稳健的脚步声传来,苏遇望着那个高大的背影,不用看脸面也知,那是肖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