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纵回到王府,不见明芙出来迎他,上扬的嘴角往下撇了撇。询问之下才知道明芙一整天都躲在藏书阁里没出来。
沈纵把一大食盒江南小点交给厨房热着,去藏书阁找她。
藏书阁位于王府后院深处,平日很少有人进出,环境幽静。
沈纵推门进去的时候,里头一片安静。他叫了几声明芙没有回应,走到里侧,看见明芙趴在书案上睡着了。
明芙头倒在一堆宣纸里,手上握着笔,笔尖有墨汁溢出,沿着纸张沾在明芙侧脸上,把她染成了一张小花脸。
藏书阁的窗子大开着,沈纵看着睡着的明芙,摇了摇头,走过去关窗。
睡觉窗户开那么大,也不怕着凉。
沈纵无意吵醒明芙,脱下外衫罩在明芙身上。
正欲离去,见有好些纸方才被风吹在了地上,便顺手帮明芙把纸捡了起来。捡的时候不经意瞄到纸上的内容,不由一怔。
纸上歪歪扭扭写满了他的名字。
“夫君?你回来了。”明芙幽幽醒转,醒来第一眼就能看见夫君,真好。
揉了揉惺忪的睡眼,忽然发现夫君手里好像拿着什么,定睛一看是她写的丑字,起床气来了,鼓着发红的脸,把沈纵手里的纸抢了过来。低头气鼓鼓道:“不许看!”
“已经看了。”沈纵道,“你在学写字?”
明芙捂着脸点点头:“我忘了怎么写字了,连夫君的名字也写不好。”
她来京城前认识的字很少,但是失忆前几年她好像很用心学过字,识了不少字,之前住的房间里摆着一整箱子她练过的字帖。
可是现在她的脑袋受伤了,有些字她还记得,有些记忆就很模糊了。
沈纵看着纸上虽然不怎么好看,但一笔一划认认真真写的字,抿了抿唇道:“我教你。”
明芙一喜,吧唧一口亲在沈纵脸颊上:“多谢夫君,阿芙一定好好学。”
明芙欢欢喜喜地拿起笔和纸,甜甜地说:“那我们开始吧。”
沈纵摇了摇头,敲了敲明芙拿笔杆的手:“错了,笔不是这么拿的。”
明芙红了红脸低头:“那要怎么拿才对?”
沈纵看着明芙被墨汁染脏的小花脸,轻叹了口气,握住明芙的右手,手把手矫正她的姿势。
“我不是故意不会写字的。”明芙低头道。
沈纵:“嗯?”什么叫不是故意不会写字?
明芙:“我小的时候很想读书识字,偷偷跑去书院听墙角。可是书院管事的王婶嫌我脏,又没钱交束脩,总拿扫把赶我,不让我听墙角。”
其实何止拿扫把赶她,每回她去书院,王婶都变着法骂她——
“阴沟里脏泥鳅,别脏了这的地。”
“不要脸的小贱蹄,一天天就知道偷偷摸摸。”
“没人要的死野种,滚远点。”
……
不过她才不是受气包,王婶辱骂她,回头她便拿土球把王婶砸了个满脸灰!
明芙接着道:“后来我替人做小工攒够钱了,去书院求夫子留我读书。可是夫子嫌我是女孩子,不肯收我。”
沈纵:“所以你没读成书?”
“才不呢!”明芙弯弯的眉毛一皱,“凭什么女孩子就不能念书?”
沈纵:“迂腐,念书不分男女。”
“夫君说得对。”明芙嘿嘿一笑,看着沈纵的眼里有星星,“我哪是他们赶一赶就放弃的。我趁着王婶和夫子不注意的时候,偷偷溜进书院学,可是这样根本学不了几个字。夫子他们上课的内容越来越深,我就听不懂了。后来遇上饥荒,书院倒了,我就没机会学了。再后来饥荒过去,乡里重新修了书院,可是书院的门换成了铁大门,我就再也溜不进去了……”
也许是提到了从前的遗憾,明芙眼睛不知不觉掉了一滴眼泪在宣纸上,原本留在脸上的墨汁被眼泪冲淡了一些。
沈纵心里没来由地一慌,赶紧用手揩去明芙脸上的水珠:“别哭了,往后你想学什么,我教你便是。”
明芙擦着小花脸,破涕为笑。
沈纵从前他只知晓明芙幼年在越州走失过一段日子,是长大后才被接回护国侯府。这是他第一次听明芙提起自己过去的事。
“原来你从前过得很辛苦。”
明芙垂下眼眸:“其实也还好。”都是过去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