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荷现在已经稍稍缓过劲来了,缓缓走出土地庙,只见一个老者被抬出了茅草屋,搁在地上,老者满脸都是天花痘,眼睛微闭,嘴巴缓慢张合,双手努力地想动,但是又做不了什么动作。
其他茅屋的人也纷纷走出了屋,上前望着徐家阿翁,眼神里尽都充满了悲伤。
杜荷也是第一次看到这里的所有天花病人,发现还有几个小孩,最小的一个估计才三四岁而已。
“快去告诉杜县令!”有人叫了声。
立刻就有个年轻人朝西奔去。
过了一会儿,徐家阿翁的嘴巴和手都不动了,他的儿子和儿媳试了一下鼻息,接着便传来恸哭声,显然,徐家阿翁走了。
悲伤的哭声笼罩了小小的土地庙,杜荷是有生以来第一次亲眼看到人死,就死在他面前,这种感觉,真的很糟糕。
他觉得很悲伤,同时也为自己悲伤,或许要不了多久,躺在那里的人就是自己了,到时候,会有谁为他哭呢,或许阿兄杜构会哭吧,可惜他看不到了。
又过少顷,孙思邈来了,然而徐家阿翁已死,孙思邈来了也没用,只能嘱咐他们快点将尸体埋掉。
村民们找到空地,开始挖坑埋尸体,除了几个小孩子外,大家都帮忙,唯有杜荷在庙前默默站着,一言不发。
孙思邈走到杜荷面前,抬手摸了摸杜荷的额头,满面凝重道:“似乎有症状了。”
杜荷也摸了摸自己的额头,确实有点热,无奈叹道:“是啊,天花痘的毒液都进入我体内了,我逃不掉的。”
孙思邈原本想安慰他,但实在想不到什么安慰的话,便打算岔开话题,道:“你阿兄知道你染上天花了……”
杜荷问:“他哭了吗?”
他很想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唯一的亲人,是否为自己掉眼泪了。
“他很伤心。”孙思邈道,“差点晕倒。”
杜荷听说杜构如此伤心,又有点不忍了,道:“你帮我劝劝他,就跟他说,我要去见阿爷了,也不是什么坏事。”
孙思邈道:“他现在已经没空伤心了,又有四个村镇出现了天花,他已经离开小河村,去其他地方控制疫情了。”
“四个地方出现天花?”杜荷闻言惊问,“那个种花的囚犯到底去了多少地方?”
“也许不是他传染过去的。”孙思邈道,“他是小河村的人,他回到村里,传染给了一些村民,那些村民或许去过黄羊镇,便传给了其他人,唉……天花这东西,传染起来就是这样,一传十,十传百。”
杜荷有点担心杜构了,望着那些脸上带着天花痘的小孩,心中十分不忍,良久,他忽然道:“孙前辈,通过你的种花法,我想到了一个方法,或许能达到种花的功效。”
孙思邈闻言不禁白眉一轩,摊手道:“说来给道士听听。”
杜荷道:“我这个方法,叫做牛痘疫苗法,与你的种花法十分相似,但是,所用的不是天花痘,而是牛痘。”
“牛痘?”孙思邈闻言不禁蹙眉,“牛痘那是牛身上的病,又不是天花。”
杜荷道:“说不定牛痘和天花是近亲呢,孙前辈,我听过一个故事,是跟牛痘还有天花有关的,这也是我想出牛痘疫苗法的依据。”
“是何故事?愿闻其详。”
杜荷道:“我在长安的时候,曾听一个老人讲过一个故事,那老人年幼之时,看到一头母牛的牛奶四周有许多类似天花痘一样的丘疹,他觉得好玩,就将那些丘疹挤破了,第二天,他就生病了,然后身上还出现了丘疹,村子里人以为他是发天花了,吓得全村人都人心惶惶,可是那些被他接触过的人,并没有感染天花,这孩子也没事,虚惊一场,后来,又过了两年,这个村子真的发天花了,因为之前的虚惊,这一次村里人没在意,未及时报官,最后,村子里的人都患上了天花,全村的人死得只剩下那个小孩。之后我才知道,讲故事的那个老翁,就是当年的那个小孩。”
孙思邈是聪明人,立刻听出了这个故事的重点,有点激动,道:“莫非患过牛痘的人……不会再患天花?”
杜荷道:“我觉得牛痘更加安全一点,至少不会致人死命,可以一试,牛患牛痘的概率还是比较高的,您派人四处找找,或许能找到一头患牛痘的牛,接下来,找一个愿意尝试的人就可以验证了。”
“人倒是有一个。”孙思邈道,“随我一起来小河村的,还有个邱大夫,他听说了道士的种花法后,一直想要尝试,道士见之前种花的那个囚犯死了,就没给邱大夫种,以免害了他,既然现在有了较为安全的种痘法,不妨让他试一试。”
杜荷提醒道:“种牛痘可别像种花那样用鼻子吸,最好能在胳膊上隔开一点皮肉,把毒液渗进去,就像我用簪子扎自己一样。”
“这是为何?”孙思邈不解问。
杜荷也不知道如何解答,便道:“您按照我说的去做便是了,请您相信我一次。”
见他眼神充满了自信,孙思邈点头:“好,就按照你说的去办,我立刻就派人去寻找患牛痘的病牛。”
杜荷叉手行礼:“慈县百姓,乃至未来大唐的百姓,都拜托前辈了。”
孙思邈道:“若此法可行,你将功德无量,道士去了!”他说罢转身快步而去,那速度,根本不像是八九十岁的老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