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非玄坐在后排,捧着大砖头查找资料,展无心看向后视镜,默默打量起这个鬼魂,山纹将军对上他的视线,有些茫然地抬起头,头盔不小心撞到了车顶。
“抱歉。”他说,然后身体一动,手肘又撞到了窗户,只能继续抱歉。
抱歉抱歉,非常抱歉。
足足过了五分钟,山纹将军身上叮叮当当的甲片撞击声才安静下来。
他像只关在笼子里的穿山甲,眉头紧锁,局局促促地把自己缩成一团。
面对此情此景,展无心问出了就职以来的第一个专业问题:“鬼魂可以脱衣服吗?”
叶非玄翻着书页,优雅地皱了皱眉。
山纹将军认真看了身上的铠甲,又为难地看向展无心,最后抬起胳膊,斜着身子,叮叮当当地摘掉了那顶兽纹头盔,又把手搭在胸甲上,似乎想试试能不能把盔甲脱了,却没有下一步动作,整个人茫然地僵在原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展无心怕他真在车里脱成一个裸鬼,立刻转了话题,看着将军那张稚气未脱的脸问:“你还未成年吧?”
山纹将军抿了下嘴,没有了头盔的遮挡,他看起来更稚嫩了几分,眼底那层茫然的雾气也更加明显,像一只无辜的犬科动物。
“抱歉,”他说,“记不得了。”
叶非玄摆摆手,示意展无心不必再问。
穿梭阴阳两界有许多方式,地府为了方便工作,会选择合适的位置设立暗门,不像展无心用过的那种临时暗门,这种暗门长期存在,主要为新死的鬼魂提供通路。
他们要去的这道暗门距离不远,只要二十分钟车程,位于老城区西北角,是一所民国时代的小楼。
这里勉强算个旅游景点,但既不靠近商圈,又没什么卖点,唯一的优势就是夏天凉快,小楼两旁种满了洋槐,据说从民国一直活到现在,每到夏天,附近的大叔大爷就搬着凳子聚到树下,摇着扇子乘凉。
这会儿刚四月底,街上弥漫着一股清甜花香,周围非常安静,静到有些违和。
整条街像被某种无形力量护着,连风声到了这里都变得沉稳下来,树梢上的洋槐花期将尽,一朵朵飘落下来,在树下铺上厚软的一层,像冬日清晨的雪景。
两人在街尾提前下车,叶非玄走在前面,展无心跟在后面,一条小路很快走到尽头。
当值的鬼差是个胖胖的大婶,笑着向叶非玄躬身行礼。
叶非玄回以微笑,转身让山纹将军过来。
甲胄摩擦出细碎的响声,年轻将军走到暗门之前,茫然地望向里面。
鬼差伸出手,微笑道:“天道轮回,周而复始,走吧,你到家了。”
山纹将军却忽然顿住了脚步,躲开鬼差的手,连连后退,直到撞上窄街对面的高墙才停下,好像非常害怕似的,背靠墙壁缓缓蹲下,却又目不转睛地看着通往地府的铁门。
叶非玄:“你怎么了?”
山纹将军不说话,只是不断摇头,最后将面孔深深埋进阴影里,轻声说了一句“对不起”,身影迅速变淡,就这么消失了。
鬼差叹了口气,“执念太深,不能强求。”
展无心没太明白,“他这是,已经去地府了吗?”
叶非玄:“没有,他走了,有可能回到原地,也可能在其它任何地方。”
人死之后,灵魂去往该去地方,这是一种本能,拒绝本能的鬼魂要么眷恋什么要么仇恨什么,总归要有十分强烈的执念,才能坚持留在人间。
而这位年轻将领执念非常深重,即使徘徊了几百年,即使把生平忘了、自己忘了,甚至把执念本身忘了,也还是无药可救地,守着这份执念。
……
展无心开车回去,在楼下找了一圈,并没找到那位山纹将军,以为这个酷爱道歉的鬼魂已经消失了,却没想到,回家之后,一进门就看到一个银晃晃的人影。
“我……”山纹将军一脸愧疚,“我来登门道歉。”
展无心:“鬼魂能瞬移吗?”
山纹将军一脸茫然。
叶非玄把话题凹回正经画风,问道:“你宁可消失也不肯去地府吗?”
年轻的将军轻声回答:“我好像立过一个誓言,一个绝对不能违背的誓言。”
叶非玄点点头,略微思考片刻,看向展无心,“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在一周之内,查出他的身份。”
展无心故作镇定地答应下来,转身就给助理林逸发了微信:给我找几个私家侦探,今天就要。
林逸今年二十五岁,但已经跟展无心认识了整整十年,公司上下,只有他敢在总裁面前口无遮拦。
林逸:侦探?好的,单身狗也要查外遇吗?
展无心:还有专家学者,要求了解明朝前后几百年的政治军事民俗文化,靠边的全部都要,今天之内,给我一份名单。
林逸:知道了,您要穿越明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