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洁白的靴上,白底被溅了几点显眼的乌泥。
像是跋涉过、趟过很多雨水似的。
他出去了哪里?
静默一会,不待他反应,她率先一边拈起裙角、扶着侍女跨过一道门槛,一边向其轻慢地抬起眼睫。
那江景淮听了一怔,谢婉凝瞧见他眼睫微颤,随后与她对视过来,“……景淮去了南亭的难民坊。 ”
他说着微微弯了弯眼睛,“送去了一些银钱和吃食。”
“带着琴?”她怀疑地扬眉。
“带着琴,”少年沉稳地语道。
他嗓音温润,潺潺如流水,“南亭里有位瞎眼嬷嬷,曾为松阳宫廷的琴伎,她接济过我,于是我每次去,我便为她弹上一曲《松江月》。”
松阳……
皇子之乱。
她想到了在书中,日后会上演的三王夺嫡。
她懒洋洋耷拉下眼睑,不再言语。
朗朗晴空之下,纷扬的日光粲然落在脸上,晕得她脸颊有些微热。
款步走过中庭时,她复又顿住脚步。
侍女仆人低眉,立在两侧。
庭前正立着一个红纱戴黑帽的清瘦宫监。
见她走进来,那宫监手拿拂尘朝其低身一礼,随后起身清了清嗓子,缓缓道——
“宝璋郡主此行受惊了,皇后娘娘、贵妃娘娘和丽妃娘娘,派咱家送这些东西给郡主,”一侧身,露出身后脚下的数十个镶玉食箱子和系绸缎绒盒。
都被装在黑漆抬具里,鲜艳的缎角被风吹得轻微晃荡 。
宫监躬身,身边婢女还礼,又听他继续道——
“……恰逢宫内因前朝之故而施大禁,娘娘特意吩咐,郡主这几日,就不必日日到宫内请安了。”
“敢问,是因何事?”她问。
“林家,林德坤之死。”那宫监答。
谢婉凝一怔,端嫔的弟弟林德坤死了?
那陆承宣,铁定会乐开了花……
说罢,宫监紧接着恭顺一低头,“太子殿下也差人送玉镯和金钗两对,送给宝璋郡主。”
而谢婉凝看着他的脸,她突然陷入了一种不可名状的焦虑之中。
大皇子如今势颓,六皇子深陷杀人谜团,至于陆承宣……
她死也不要再重复原书那样的结局。
其实她早该出手站队了,结果却推到了现在。
之后这份焦虑愈来愈大,大到她才回来永安府邸上不过两日,就又发起了如燎烧额头般的烧热。
谢安北上回了兵营,王妃温氏在几日前也回母家祭祖,永安王府邸上正值清冷。
她开始频频做噩梦,而每夜醒来,脑海里都是原主被废黜,被关进大牢服毒而死的模样。
陆承宣冷冷看着她。
白凌霜在梦中对她得意地笑。
醒来后她满身冷汗,十分不适。
直到某日,一阵清涓的琴音突然流泻而出,自她房外不远处悄然响起,如悠扬流水一般。
让其鼓膜微动,琴音不急不缓,悠扬清明。
她心头的那股难名的燥热,竟是消退下去了不少。
她唤了人下去,随后那名琴伶就随内侍走进来,白衣少年眉如墨画,在她面前站立。
抬眼,来人眉眼俊俏,身负古琴,正是那张熟悉的少年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