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下道谢,她转身挑开帘子,走进茶馆里。
殊不知,那背琴少年望着那年轻女郎的背影隐入帘子后,他原本温和无害的瞳孔忽而幽深至极,温润之感荡然无存。
陆景淮淡漠地收了笑容,一双好看的眸子渐渐变得冰冷起来。
——任谁见到上辈子仇敌的女人会开心呢?他拳头攥紧,有嘎吱的轻微响声传来。
是骨头在发硬。
他低低地呼了口气。
他有多想杀了那人,就有多么想要,杀了她。
他的琴弦……若是缠在她那段莹润细腻犹如羊脂玉的脖颈上,看她睁大眼睛然后慢慢停止呼吸,该是一副什么样的美景?
他立在原地,直直地盯着茶馆的那扇破旧的布帘,眼底幽暗极了。
少年看着,他突然低低轻笑:这便是恨屋及屋了罢,谢婉凝,前世曾是陆承宣的废太子妃……
那长凳上的杏目美人,一双纤手端着只茶盏,在客室里仰头饮茶。
纤细的长睫微垂,一张美艳的小脸招来不少人的侧目。
饮尽落盏,她发出一声小小的喟叹,繁丽小脸上是满足的神色。
他狭长的眸子划过了些许的疑惑神色。
这个向来作风奢靡的贵族女人,她怎么会到这种寒酸地方来?
不着痕迹扫过那少女身边假作茶客的暗卫,他按捺住了心中因回忆而纷然涌起的杀心。
……不知所然。
他还要有事要办——去杀一个人,之后,他必会一一查明。
小心地掩饰好眼里汹涌的杀意,江景淮弯下腰,他捡起不知何时被遗落在地的一只簪子。
扶了扶琴,面无表情地转身,少年拂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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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婉凝那日回府,在隔了一天后,命人在庭院安置一条长桌,将买来的东西一一摆放好。
准备妥当后,开始摆弄起来。
没多久,身边围了一群人。
一人隐在角落,悄无声息地划着手中的书本。
不久,宫里传进一个诡异的事:向来跋扈嚣张的宝璋郡主竟然不作妖了,正安分窝在王府里,做胭脂水粉……
这事传到东宫,听了下人的禀报,男人按下手里的茶盏,一脸诧异,“果真有此事?”
“那这女人,可真是改了性子了。”他嗤笑道。
于此同时,汴京城内一官户,当家人那行四的庶女正惶惶不可终日。
这位庶女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任凭凶悍的嫡母、嫡女欺侮作践,突然一天她暴起反抗,因冒犯长辈,手臂被戒板打出了青紫。
永安王府
谢婉凝搬了把太师椅,安逸地在庭院里坐下,摆弄桌上的新鲜花卉和香薰染料。
大梁女子的妆面大多研丽鲜艳,用的胭脂多数由红蓝花捣汁制成,颜色浓丽。
但市面上卖的细粉和胭脂里面大多含有朱砂和铅锡,长期用不仅会烂脸,还有毒。
那可不行啊嗷嗷嗷!
美人的脸是很珍贵的东西,要认真对待,不可敷衍。
谢婉凝照着铜镜,捏了捏自己的脸,小姑娘的皮肤软糯糯的,像剥了壳的熟鸡蛋,仿佛吹弹可破,她艳羡极了。
这副身子好看得连她自己都要心动,如今褪去之前浓丽夸张的妆容,更显原身令人惊艳的美貌。
只不过……
她心疼地摸了摸有些晒红的皮肤,才出去这么一会,脸就被她糟蹋了。
几日后,买来的玉簪花棒终于晒干了。
谢婉凝起了个大早,把繁琐的衣服用襻膊绑起来,又扎上头发。
她拿剪刀把紫茉莉花摘除花茎,把花盘放到石臼里,一点点捣成浓稠的厚浆。
随后用细纱过滤取汁,再把买来的蚕丝剪成胭脂缸口的大小,逐个放到花汁里浸泡。
海棠看着她忙乎,一脸好奇,“郡主,您为何自制胭脂呢?明明有现成的。”
海棠说话时,她把在花中收集的玉露舀进花汁里,搅和。
谢婉凝听了,明丽娇美的杏眼眯成一条线,笑着问,“……你的胭脂和香粉,用着如何?”
海棠被她盯得脸有些发红,小声道,“在奴婢卧房,每日都用,但每至秋冬…总觉着有些伤脸。”
谢婉凝怜爱地摸摸她的头,“回去都扔了,用我做的。”
说罢,她把一只呈着花汁的小碗递给她,“把这个放进锅里,蒸一刻。”
一边想着:这原主的丫鬟模样可人,令人赏心悦目。她向来喜欢美人,于是语气愈发温柔,“快去吧,乖。”
海棠红着脸,接过来赶紧跑了。
蒸好,放置一整天。
第二日,谢婉凝拿簪子挑了一点,抹在唇边,又用水化开了,抹在手心里。
胭脂的颜色鲜艳异常,闻之又有好闻的甜花香。
用黛砚画眉后拿镜一看,色泽呈衬的人神色极好,腮晕潮红,顾盼神飞。
婢女们艳羡道,“郡主,这胭脂的成色可真好看……”
谢婉凝嫣然一笑,大方递过去。
“都来用,看看如何?”她眨眨眼,道。
“嗯嗯!”一叠声。
见几个姑娘面上粗糙长斑,她又用细辛、白附子、白芷、山药、珍珠粉和益母草加上玉花油,她制了粗糙点的面膜,拿给众人敷脸。
王府的侍女用了好多日,皮肤细腻光泽不少。
每个人脸庞上粉黛鲜艳,态生两靥,就连看门的小厮都忍不住多看了两眼。
永安王府的奴仆奴婢们在来往各侯府、亲王家送东西时,腰杆挺得直了,心中也自信了不少。
摸了摸脸上粉黛,在被旁人艳羡地问起便夸耀道,“都是我们郡主的功劳!”
“郡主手巧,这胭脂做的成粉细腻,色泽极好,别说是我家娘子,就是我,用着都爱不释手!”
有人拍着胸脯,眉飞色舞地夸赞。
于是,谢婉凝善于调制香粉胭脂的消息不胫而走,还一传十,十传百,成了人们茶余饭后的闲谈。
一个向来任性骄纵、跋扈明艳的王室贵女,突然开始调香制粉,吃瓜群众迅速集结,纷纷猜测,好奇心被提到了顶点。
过了几日,京城里最繁华的胭脂大铺子醉香楼,突然上新了一款新作的手工胭脂,此胭脂名为“鹅梨之香”,相传为永安王府的宝璋郡主的特调!
而且限量,一共卖三千箧。
胭脂一发,被闻讯而来的各家贵女大小姐们迅速抢购一空,众人好奇:这宝璋郡主,瓶子里卖的是什么药?
她调的胭脂,果真有下人们说的这么好?
那胭脂,打开盖子便是一股奇异的花香,也说不上来究竟是什么花,但气味闻着十分怡人,点涂在脸上也是异常清凉舒爽,衬得人鲜艳漂亮。
至于那鹅梨香的货架,也摆了才一天不到,就撤了原本的牌子,用黑墨大字写“已售空”。
没抢到的贵女望眼欲穿,心急得很,巴巴地瞧着自己手里的胭脂,只觉索然无味,连吃饭都不香了。
——
那日的少年一直没有来。
谢婉凝心里起了疑,命人去寻的同时,再度出了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