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倒转回不久之前——
泷川和上坂与其余的友人所约好的碰面地点,是吉原的大门口。
在泷川与上坂双双抵达吉原的大门口前时,其余的友人都已在吉原大门口那到齐。
包括泷川在内的8号人到齐后,上坂便走在前头领路,带领众人前往已经由上坂预订好房间的杨梅屋。
在上坂的有意安排下,参加今夜这场以帮助泷川振作为唯一目的的酒宴的,都是泷川平日里的那些好友。
众人一边走在前往杨梅屋的路上,一边叽叽喳喳地闲聊着。
听着周围友人们的说笑声,泷川感觉自己那从昨夜开始便萦绕在他心头间的阴霾稍稍驱散了些。
“看!那里就是杨梅屋!”走在前头的上坂突然朝前一指。
“哦哦!真是一座气派的茶屋啊!”走在上坂右后侧的泷川的某名友人说道,“原来吉原有这么气派的茶屋啊!”
在场的这些人中,有几个是不常来吉原的,所以对于吉原内的种种详情没有什么了解。
“吉原之所以会被称为‘江户的不夜城’,可不仅仅是因为里面有三千游女啊。”上坂用半开玩笑的口吻这般回应后,稍稍加快了脚步。
然而,就在这时。
突然有道不和谐的声音从泷川等人的身后响起。
“嗯?这不是泷川家的泷川平一郎吗?”
这道不和谐的声音刚从自个的身后响起,泷川脸上的表情便直接僵住,然后顿住双脚,微皱着眉头,扭头朝自个的后方看去。
至于上坂等其余人,也纷纷停下脚步。
在泷川等人的身后,3名衣着光鲜的武士缓步朝泷川所在的方向走来。
这3名衣着光鲜的武士中的为首之人,年纪很轻,剃着干净利落的月代头,五官虽然普普通通,但眼神却非常地凌厉。
此人和泷川一样,同为旗本武士。
不过他家族的等级,要比泷川高上不少。
他是有着7000石年俸的宫下家的长子——宫下恭一郎。
除了家俸惊人之外,宫下的各个亲属的身份也同样惊人。
宫下的外公,是现任会津藩的藩主。
宫下的各个长辈也都在幕府内担任各大要职。
可惜的是——虽然宫下的家世强大,有着一大堆有着显赫身份的亲属,但宫下自个却是个绣花枕头。
不学无术,钟情于吉原这样的风月之地。
望着缓步朝他这儿走来的宫下,泷川的眉头越皱越紧。
他和宫下的关系非常不好。
不学无术的宫下,是泷川最瞧不起的那一类人。
而宫下对能文能武的泷川也很看不顺眼。
二人曾在同一间道场学习无外流剑术,二人就是在那个时候互识了彼此,也是在那个时候,二人成了彼此都看不顺眼的存在。
“想不到我竟然能在吉原这种地方,看见泷川你这个大忙人呢。”宫下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你今晚不去读书或是去练剑吗?”
“我要去干什么,关你什么事?”泷川冷言冷语道。
“的确不关我的事。”
宫下耸了耸肩,然后接着用阴阳怪气的语调说道。
“我也只是关心下你而已。”
“毕竟你连那个什么‘御前试合’的文试的前10甲都进不了骂,所以我很担心你是不是疏忽了学习啊。”
“泷川君,不要太沉迷于玩乐,而怠慢了对文韬武略的钻研哦。”
宫下的话音刚落,泷川、以及周围的上坂等人统统脸色骤变。
泷川捏紧了自然垂下的双手:“哼!我进不了‘御前试合’文试的前10甲又怎样?如果换做是你参加‘御前试合’的话,只怕是连文试都过不了!”
对于泷川的这记还击,宫下只耸了耸肩,一脸“无所谓”:
“我承认啊,我若是参加‘御前试合’,肯定连文试都过不了。”
“但我能不能过文试,和你泷川能不能进入文试前10甲,有什么必然的关联吗?”
“不论我能不能过文试,你泷川连前10甲都进不了都是事实。”
“我可是有听说过,你在文试结果放榜之前,可是自信满满,觉得自己肯定能拿文试的头名,再不济也能进前10甲。”
宫下脸上的嘲讽之色越发浓郁。
“我可是一直都很好奇啊,泷川君,自信满满的你昨夜发现自己连文试前10甲都没进,是什么样的心情啊?”
泷川的脸色由白转紫,随后又由紫转黑。
看着泷川这骤变的脸色,宫下像是看到了什么精彩的好戏似的,轻笑了几声,然后领着身后的2名跟班,朝吉原的深处扬长而去。
望着宫下远去的背影,此时浮现在泷川心头间的第一个想法是:拔刀砍了这个侮辱了他的混账。
而泷川的双手也确实按照他的所思所想开始行动了——左手抬起,按住打刀的鞘口,右手抬起,握住打刀的刀柄
但“砍了宫下”这一念头刚从泷川的心头间浮现,便被泷川的理智给击散了。
随着这一念头的散去,几丝淡淡的忌惮之色自泷川的眼瞳一闪而过。
泷川虽然现在气得感觉血液都快冲破他的脑门,但他并没哟丧失应有的理智。
泷川很清楚若是砍了同为旗本的宫下家长子是什么后果。
幕府可不会原谅这种旗本间拔刀相向的行为,他们泷川家将会被剥夺旗本的身份——这还是最轻的处罚。
说不定还会要求泷川切腹谢罪。
还有一丝理智尚存的泷川,强忍住了拔刀的冲动,准备上前去和宫下再好好理论理论。
但上坂此时伸出手,按住了泷川的肩膀。
“泷川,不要理他了。”一看看出泷川打算做什么的上坂沉声道,“宫下那家伙就是一个无赖,即使你去和他吵架,他也只会撒泼。”
泷川其余的朋友此时也纷纷上前,安慰、劝解泷川。
听着友人们的这些宽慰和劝解,泷川深吸了一口气。
“……走吧”泷川沉声道,“我们快进杨梅屋喝酒吧。”‘
见泷川放弃去和宫下打嘴仗,上坂面露喜色,然后用力地点了点头。
一行人加快脚步,进到杨梅屋,然后在杨梅屋的手代的引路下,进到上坂预订好的房间。
从进入杨梅屋,再到进入提前预订好的房间内各就各座,上坂全程都关注着泷川的表情。
泷川的脸……举个形象点的例子,就像是吃了坨屎一般,原本还算白皙的脸,黑得就跟煤炭一般。
在进到房间内就座后,就一个劲地喝着刚端上来的清酒。
望着坐在身旁的泷川那难看至极的脸色,上坂默默地在心底长叹了口气,随后朝坐在周围的其他友人朗声道:
“大家,不如我们去请歌舞伎们过来助助兴吧!”
上坂的这提议刚说出,便立即得到了周围人的响应。
“哦哦!!我同意!”
“这主意不错!酒宴如果不请歌舞伎们过来唱几首歌、跳几支舞的话,总觉得少了些什么。”
“也不知道现在还有没有空闲的歌舞伎呢……”
……
除了泷川之外,所有人都已经发言表态,全部表示赞同。
“泷川。”上坂问,“你觉得呢?”
“随便。”脸色仍旧阴沉的泷川冷冷地吐出这个字词后,便继续自顾自地喝酒。
……
……
“上坂大人。”赖九对着身前的上坂挤出讨好的笑,“今夜您能光临本店,实在是万分感谢!”
说罢,赖九朝身前的上坂鞠了一个深深的躬。
“赖九,帮我们安排一些歌舞伎。”上坂点了点头,以示收到赖九的行礼后,直截了当地说出了他的来意。
上坂今夜之所以会选择来这杨梅屋举办酒席,全是因为他认识杨梅屋的赖九。有个熟人在,办起酒席来能省去很多麻烦的流程,顺便也能捧一下友人的场。
赖九在杨梅屋中的地位,大概类似于经理级别,属于管理层的人员。
出了房间后,上坂便直接找上了赖九,让赖九帮忙安排歌舞伎。
“这……”赖九面露为难,“我们杨梅屋今夜的客人非常多,所以……不知道还有没有仍空闲着的歌舞伎了。”
听到赖九的这句话,上坂的眉头直接紧皱了起来。
上坂之所以临时起意要请歌舞伎来助兴,纯粹只是为了让刚被宫下无情嘲讽的泷川能稍微开心、振作一些而已。
观赏歌舞,是泷川的一大爱好,所以上坂便想投其所好。
“赖九,你就不能想想办法吗?”上坂的这句话,语气中多了几分明显的严肃和不悦之色。
“这个……”赖九苦笑了下后,点了点头,“上坂大人,我知道了,我会尽我全力帮您安排的。”
“嗯。要尽快。”
说罢,上坂便头也不回地从赖九的视野范围内离开,返回了房间。
在上坂离开后,赖九像是如释重负般长出了一口气。
……
……
在上坂离开后,赖九便急匆匆地召来部下,让他们赶紧去安排歌舞伎过来。
吉原这块地,不仅有游女,也有卖艺不卖身的歌舞伎。
一些颇有财力茶屋、游女屋甚至还养着一批技艺不错的歌舞伎艺人——比如杨梅屋。
杨梅屋便养着近60余号歌舞伎艺人。
被赖九派去安排歌舞伎的部下很快就回来了。
但他所带回来的消息,却让赖九的脸直接拉了下来。
“什么?歌舞伎们基本都被请完了?”
“是、是的。”赖九的部下连忙点着头,“今夜的客人实在太多了,我们的歌舞伎们基本都被请完了,只剩下这些人……”
赖九的部下一一报出现在还有空闲的歌舞伎的名字。
听部下报完还有空闲的歌舞伎们的名字后,赖九便没好气地喊道:
“这不是还挺多人有空闲的吗?”
“可、可是……这些还空闲着的歌舞伎,基本都是新人啊……没有什么表演的经验。”
部下刚刚所报出来的这些人名,赖九都认识。
基本都是杨梅屋近段时间才雇来的年轻人。
论实力,他们还是有些实力的。
但他们还太年轻了,在他人面前表演的次数并不算多,基本算是一帮有实力、但没有什么表演经验的人。
“新人又怎么了?”赖九正色道,“各行各业中,谁不是从新人开始的?只要表演几次,新人不就能变老人了吗?难不成就因为他们是新人,就永远不让他们去表演吗?别废话了,快去安排他们到上坂大人他们的房间去。”
……
……
在饭菜以及新一批的酒水端上来时,歌舞伎们也当场了。
一共8号人,3男5女——3男2女负责弹奏乐器,另外3女负责跳舞。
饭食、酒水、歌舞伎全都到场,酒宴自然而然也是正式开始了。
在歌舞伎们的歌舞声中,这不大不小的房间也渐渐热闹了起来。
饭食和酒水很美味。
乐伎们弹得很卖力。
舞伎们也跳得很卖力。
然而——却有一人全程没抬头看过一眼歌舞伎们的歌舞表演。
自进到房间后,泷川便全程阴着脸、低着头,闷头喝酒。
即使身前正进行着他平常很喜欢的歌舞表演,他也没有抬头看一眼的兴趣。
宫下刚才嘲讽他的画面,一直在泷川的脑海中不断闪映。
一想起宫下刚才对他的嘲讽,正捏着酒杯的手,便不自觉地收紧了些。
即使已经喝了很多的酒、喝到脸色发红、头也晕乎乎的,泷川也没有感到自己心头的愤恨有减轻分毫。
在感到愤恨的同时,泷川也感到……非常地委屈。
他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连文试的前10甲都没有。
不论是哪道题目,他都应该是答得无懈可击才对,为何得到文试头名的是那个真岛吾郎,而不是他。
愤恨和委屈支配着泷川的大脑,令泷川的脑袋和胸口都胀得发疼,将手指放在太阳穴那,能明显摸到血管在“突突突”地跳动着,只有不断地往嘴中灌着酒水才能稍微舒服那么一些。
……
……
酒宴就这么在无声无息之中,过去了一刻多钟的时间(古代日本一刻钟为半小时)。
观赏了如此长时间的歌舞表演,让除了泷川之外的其余人都非常尽兴。
而表演了那么长的时间,歌舞伎们——尤其是那3名负责跳舞的、年纪大概也才只有十五岁左右的年轻女孩,也全都面露明显的疲态。
泷川他们的座位是很典型的那种排座——分成左右两排,两排人面对面席地而坐。
这3名舞伎便在这两排座的中间地带跳舞。
然而,就在这时。
意外出现了。
这3名舞伎中的其中一人,一手拿着扇子、压低着身体,跳着慢悠悠的舞蹈时,不知是跳久了、身体感到疲惫,还是因为单纯的出了差错,握着扇子拂袖的动作做得稍大了些。
他们跳舞所用的衣服,衣袖会更长一些。
这长长的衣袖便这么不慎地扫到了放置在泷川桌案上的酒瓶。
酒瓶倾倒,瓶中残余的酒水流出,落在了桌案右侧的榻榻米上。
而这流出来的酒水,也洒中了泷川他那放置在右侧榻榻米上的刀柄上。
这名舞伎被她的这一失误给吓得花容失色。
而泷川的表情在极短的时间内发出了飞快的变化。
原本极其阴沉的脸,先是稍稍一愣。
随后用黑转为黑、红相间。
犯错的舞伎还没来得及道歉,泷川便率先咆哮道:
“你这混账!!”
泷川的这声咆哮,音量很响,感觉整个房间都因为他的这声咆哮而轻微震动着。
泷川今夜的情绪,本就像一个一点就着的火药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