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从厨房里拿起一把菜刀,对着衣柜、家具一阵猛砍。
山重吓得跑出去了,一夜未归。
第二晚上,山重回了家。我们再一次进行了谈判,结果是:山重向我道歉,表示今后一切听我的,跟我好好过日子。
几天后的一个星期天上午,山重又与我谈话,她说:你的脾气不能改一改吗?我觉得每次让你了之后,心里就有一个疙瘩憋着,老是不舒服。
我说,也许是我在外面受的气太多了,在家里我不能再受气。你必须一切听我的,对我百依百顺。我还开玩笑说,宰相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我呢,是个负宰相,万人之下,一人之上。
山重说,既然这样,我们还是离婚吧。
我说行啊,如何离呢?
山重读了几天法律专业的函授大学,粗通离婚法律知识。山重告诉我:离婚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双方到民政部门协议离婚,一种是到法院起诉离婚。协议离婚必须双方单位出具证明,这很麻烦。商议的结果,由我到居住地镇法庭起诉离婚:男方除个人衣物书籍和一台黑白电视机外,家中财产悉数全归女方。
拟好离婚协议,山重骑着她的一辆陪嫁来的自行车,我找邻居借了一辆自行车,双双骑着自行车镇法庭办理离婚手续。
半路上,山重朝我一笑,对我说,羊八忌,真的要离啊?
我说,是你说的呀。
山重道:我们不离了吧。
我说,你怎么把离婚当儿戏啊,说离就离,说不离就不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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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p;山重道:我们还是回去吧。
老实说,我真的不想与山重过了。也许是因为她不是处女;也许是因为她不是我真正欣赏的那种异性;也许是因为大姐已经暗中给我把户口办好了,只等招工,我就成了国营单位的正式职工……总之,我越来越不想跟山重过下去了。尤其是山重的同事向亚云出现后,两相比较,我越来越倾向于向亚云这种文静淑女型的女性,其实我早已心猿意马,只是时机不成熟,我只好等待。山重说离婚又不离了,我不忍心把她拖上法庭。回去就回去吧。
我们吵架闹离婚的事,山重打电话告诉大姐。大姐赶到我家当着山重的面批评了我。私下里,大姐问我为什么闹到了离婚的地步,我原原本本地讲了山重的过去。
大姐说,能过下去就好好过,不能过下去趁早离。大姐说好歹你们没有孩子,你若离了婚对你再婚影响不大。你30岁出头,在城里,30多岁没有结婚的男人多的是。大姐着重交待我说:千万不要让山重知道你的户口的事,万一哪天你把她搞烦了,她一举报,你的户口就完了。
这层厉害祸福,我心知肚明。我的农转非属于暗箱操作,一旦有人举报,我的户口会被注销,我招工进国营单位工作的事情便成了黄梁一梦。我当“骆驼祥子”的命运,不知何时有个尽头。
我看过路遥的小说《人生》。小说以改革时期陕北高原的城乡生活为时空背景。描写了高中毕业生高加林回到土地又离开土地,再回到土地这样人生的变化过程构成了的故事。高加林同农村姑娘刘巧珍、城市姑娘黄亚萍之间的感情纠葛构成了故事发展的矛盾,也正是体现那种艰难选择的悲剧。由这篇小说改编的同名电影,我也看过,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人生》以它那一波三折的故事吸引了我。农村青年高加林高中毕业,和我一样,没能跳进梦寐以求的城市。他比我幸运,当上了民办小学的教师。
高加林很满足,这是一份既能体现他的才能,又有希望转成公办老师的职业。但是好景不长,他被有权有势的大队书记高明楼的儿子三星顶替了,他重新回到了土地,当上了一个地地道道的农民。然而,心性极高的他又怎能安于现状呢?当机遇再次降临到了高加林身上时,他义无反顾地抓住了这次机会,重新回到了城市,当上了县里的通讯干事,一个风风光光的记者。事实上,他确实也是相当出色的,他辛勤、朴实、勇敢、自信,他热爱生活,有着远大的理想和抱负。这些我和高加林极其相似,高加林的抱负是当一名出名的记者,我的远大理想是当一名著名作家。
高加林凭着自己的才能和努力在城里大显身手,但是终于有一天,高加林进城的背后原因被人告发了,他重新回到生他养他的那片土地。人生变幻真是难以预料,谁又能知道自己今天以后会发生什么呢?
改革开放初期,中国的各项社会制度都不健全,出现了各种社会漏洞、社会问题,贪污腐败现象严重。青年人要想有个好的工作,必须要有背景。有才无势的人,不会那么容易得到一份城市里的好工作。户籍制度的阻碍,让很多人没有机会去县城。高加林既是制度的受益者也是受害者。他因为被有权势的村长的儿子顶替,却又因为叔父的权势得到了到县城当记者的工作,最后因为被举报又回到了土地。
时过境迁,有本事的农村青年,只要能够吃苦耐劳,在城里照样能够顶起一片天,不一定非要回农村去种田。无论怎样,我不会再回农村种地,我无法再适应农村贫穷落后的物质文化生活。那怕当一辈子人力车夫,也比在农村盘弄泥巴蛋蛋强百倍。
随着改革开放的深入发展,各地的户籍制度开始松动。一些新城开发区,开始出售城镇户口,在城里购房能够办理农转非。大姐是个医生,没有直接的后台背景,自1987年秋我进城后开始帮我走后门找关系办理农转非的事情,到1991年才给办好,得力于户籍制度有松动的政策。中国是个人情社会,大姐人弯人、人求人求了三四年,终于如愿以偿。可能我的农转非的事情钻了政策的空子,不算光明正大,大姐才嘱咐千万不要声张。反正我是一个踩三轮车的车夫,大姐也只是一个普通医生,不可能有巨资向人行贿,否则,我早成了城里人,早进了城里效益好的国营企业。
按理说,大姐是我的恩人,我很感激她顾念手足之情,千辛万苦,四处求人,一手操作替我办理了农转非,但我的内心深处一直很压抑,并不对大姐感恩戴德。我本来是个胸无城府的人,但在农转非这件事上,一直讳莫如深,从来不向任何人言说。直到10多年后,省城也放开了户口,我在省城买了一套30万元的新商品房,通过购房入户政策堂堂正正把户口迁到了省城,我多年的压抑,一扫而光。
扪心自问,如果山重不吵着要辞职,我稳定下来了,会与她好好过日子。我有稳定的工作,完全能养活山重,不在乎她是不是临时工,她有个工作混日子就行。没想到山重也非池中之物,致使我们的矛盾越来越大。
我深深忧虑的是,如果不眷与山重离婚,等招工进国营单位成了正式职工,我将终生要与她绑在一起。至少,我不会主动提出离婚。我担心把山重逼急了,她会举报我,使我好不容易得到的农转非户口被注销,而且永远失去城市户口所拥有的一切福利。与其这样,我宁愿和山重在一起过一种没有情爱的生活,也不愿去当一辈子的“骆驼祥子”。
凭心而论,我与山重在一起生活,也没有处于水深火热之中。我好歹是个男人,山重好歹是个女人。如果命运把我与山重置于一个只有我们俩的孤岛上,我们的个性即使都很要强,彼此也会相依为命,不离不弃,白头到老。
( 八一八我的桃花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