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计划经济时代,考上大学,是农家子弟的唯一出路。《乡+村+小+说+网 手#机*阅#读 》考上大学,意味着脱胎换骨,成为吃皇粮(商品粮)的国家干部。本来我野性大,青少年读书打基础的黄金年代,恰恰处于十年文革时候,1977届应届高考名落孙山,顺理成章。
我想复读,家庭经济困难,父亲不支持我复读。家里父母亲在生活队劳动挣工分,养着我和六妹。
六妹读书比我有天分,她低我两年级。我从入学到高中毕业,从来没有得到过奖章。仅在高一那年,班上搞背书比赛,我背课文获得了全班第二名,班级给我奖励了一本欧阳山的长篇小说《万年春》。
六妹每学期被评为优秀学生,领回家的奖章把堂屋的墙满了。大姐在文革那年高中毕业,功底扎实,被推荐上了工农兵大学,考了省城医学院,毕业分配到荆沙市一家医院工作,是家里最有出息的人。二姐三姐四姐读不进去书,姐妹仨念了高小毕业,回家种地先后嫁人。唯一的儿子在校读书,在父亲看来就是混日子。如果家里还能出个人才,父亲把希望全寄托在六妹身上。我高中毕业这年,六妹初中毕业考上了县城一中重点中学住校读书,父亲对六妹考上大学信心十足。
一个农民家庭,能供一个女儿在县城住下来一心读书,经济压力很重。
六妹得到县城录取通知书的那天晚上,在饭桌上,一家四口在闷声吃饭的时候,父亲对忽然对我说,你想复读是好事,我们应该全力支持。如果你复读一年能够保证考上大学,老子砸锅卖铁也供你读书。
母亲和六妹同时抬头看了我一眼,六妹还冲我一笑。
这种保证,我万万不敢。除非复读,我的成绩能像火箭一样直线上升。
我不甘心就此认命。在暑假里,我给大姐写了一封信,求她利用关系,把我搞到县城一中去复读,这样,考取大学的把握大一些。县城一中每年都办复读班,我的高考成绩不够进县城一中复读的资格,我试着走走后门。
1978年3月,各校开了学,我迟迟收不到大姐的回信,以为进县城一中复读无望,只好遵从父命,拜木匠二姐夫为师,从师学木匠手艺。
其实,大姐接到我信,替我联系好了在县城一中复读的事,给我回了信,信却被父亲藏了起来。父亲有点儿怪,支持六妹读高中考大学,却不肯给唯一的儿子一个复读考上大学的机会。女儿要贵养,儿子可以贱养,是一些城里人养孩子的观念。农民父亲重女轻男,我猜测他没有城里人的眼界,而是铁定我读书考不上大学,复读白白浪费青春。
父亲觉得儿子既然不是读书的料也好,留在身边成家生儿育女传宗接代。养儿防老,积谷防饥。女儿们迟早是人家的人,读书读出去了,可以少受一些苦,能够增加攀龙附风的资本。高中毕业离开学校走向社会,我有一种断奶般的感觉。我是农民的儿子,但我从来没有把自己与一个脸朝黄土背朝青天的农民划上等号。我读了高中,没有考上大学,离开了母校,必然要成为一个农民吗?这是我天生的命运吗?我年少无知,懵懵懂懂,对前途一片茫然。儿时第一次断奶,父母喂给了我米饭。少年离开母校第二次断奶,只有接受父亲的再教育。
在农村,具有一技之长的手艺人受人尊重。做父母的见孩子读书读不进去,就叫子女们趁年轻学一门手艺,或学木匠,或学裁缝。长大成人,男婚女嫁,有手艺的人比没手艺的人多了一份身价。姑娘家有裁缝手艺,嫁人可以攀高枝,小伙子是木匠,找对象容易找到俊俏媳妇。父亲担心我读书没出息,又没有一技之长,日后找个老婆都成问题,于是等我初中毕业,叫我学木匠,师傅念我年幼,不同意带我出去学艺,父亲只好作罢。我高中毕业,出脱成了大小伙子,父亲旧话重提,要我跟二姐夫学木匠。
小学毕业,我第一次照毕业登记相也是第一次照相,觉得照样很好玩,我有过当摄影师的理想。看漂亮女子的脸,盯人三秒是不礼貌没有教养的表现。照相可以把天下的美女尽收到相机里。我这个最初的理想与我是男性有关,很快因无钱买一个相机而破灭。
初中毕业,我又有过当画家的理想。我老给姐妹们画相,总是画不出一个人样来,渐渐地,这个理想不了了之。
高中毕业,我什么理想都没有了,当农民是我的本分,是最底层的营生,不能算理想。父亲硬塞给了我一个理想当木匠。一时间我也有些心动,要是真的如父亲所说,学了一门手艺,将来能找个俊俏的媳妇。快快活活过一生也不错呀!于是我有了当木匠的理想。
大姐读了大学,远走高飞。高小文化的二姐三姐四姐先后嫁给了本生产队的农民汉子。三个农民姐夫也是各有千秋,二姐夫是木匠,三姐夫是泥瓦匠,四姐夫是队长的儿子,在队里开手扶拖拉机。要想当我们羊家的女婿,没有一技之长进不了羊家的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