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暖忽然高声喝道:“你们还是草原上的儿女吗?话已说出,生死自在天命,你们谁也不准为难她!”
那些人闻言,怏怏地放下了弓。他们差点儿忘了,这个女子是二皇子的意中人。这下,可如何是好?
“虽然我伤了烟哥哥,但是,你若是伤了我姐姐,烟哥哥是不会饶你的,全北鲁国的子民也是不会饶你的。”伊盈香的声音从伊冷雪背后悠悠传来,隐隐带着一丝得意。
她的话,令凝重的气氛更加紧张起来。瑟瑟冷冷勾唇,就算夜无烟不饶她,今日,她也势必要射这一箭,伊盈香真是太猖狂了。
有人听到伊盈香的话,望向夜无烟,却见他依旧淡淡坐在那里,似乎对周围的事情不闻不问。
瑟瑟用力拉弓,弓如满月,手指在弓弦上轻轻颤动着,但是,她却一直未曾放箭。
观者的心开始慢慢放松下来,伊冷雪比伊盈香要高,此时,她挡在伊盈香前面,这一箭过去,只能伤到伊冷雪,伤不到伊盈香。伊冷雪毕竟是草原上的祭司,何况,看样子这个璿王也喜欢祭司,是以这个女子大约是有所顾虑了吧。
是以,他们猜,她应该会知难而退,罢手吧。
如他们所料,瑟瑟果然慢慢地松了弓,众人皆以为她放弃了射箭。却不想,她只是将箭放在地面上,用靴子踩了一脚,箭头歪了,箭杆也有些弯曲。
她重新将弯曲的箭搭在弦上,勾唇冷笑,瞄准,松手。
淡淡的月色下,那支弯曲的羽箭带着风声从草原上掠过,向着伊冷雪直直飞去。速度奇快,势如雷霆。
伊冷雪黑眸一缩,站在那里,她没有躲,她没想到这支箭会有如此快的速度,而且,距离如此之近,要躲,是躲不开了。
这一瞬间,所有人的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可是,那支羽箭却堪堪擦过伊冷雪的头顶,向前飞去,众人的心微微一松,可是又马上一紧。因为那羽箭越过伊冷雪的头顶后,并未向远处飞射,而是向后面的伊盈香的面门飞坠。
有胆小的人,捂住了眼睛,不敢再看。
可是过了片刻,再睁开眼睛,却没有看到鲜血飞溅,只见那支羽箭直直扎在伊盈香散乱的发髻上,紧紧贴着她的头皮,兀自颤动着。
“啊!啊!……”伊盈香忽然发出一连串的尖叫,如同泥泞一般瘫倒在地上。此刻,只有她自己知晓自己心中的惊恐。
围观的人都瞪大了眼睛,有些不敢置信。
在众人惊异的目光里,瑟瑟放下弓箭,冷冷说道:“今日暂饶你一命,如若再犯,必不轻饶。”
瑟瑟射出的这一箭,彻底震惊了围观的草原子民。北鲁国子民本就是惯于骑射的民族,可是没有一个人敢说,自己能做到这一点。如若她们知晓江瑟瑟是暗器千千的纤纤公子,他们或许就不会如此惊讶了。银针一般的暗器,甚至是一朵飞花、一片叶子,纤纤公子都能精准地射出,更何况是弓箭!射箭,对她而言,不过是雕虫小技。
这些人虽然震惊,却都明白了一个事实,那便是瑟瑟箭术高超,那羽箭之所以射在伊盈香的发髻上,而非脑门上,实在是这个女子手下留情了。
伊盈香瘫坐在地上,感觉到头顶上那支贴着她头皮的箭,散发着冰冷的凉意,她心头涌起无边的恐惧。方才那一刻,她真的以为箭已经射在了自己脑门上,当死亡距离她那么近,她终于害怕了。但是,她也终于知晓她的傲天哥哥何以要喜欢瑟瑟,而不喜欢她了。
“起来吧!”伊冷雪冷冷说道,俯身将瘫倒在地上的伊盈香扶起来。不过,看样子她也吓坏了,脸色惨白如雪,或许她自己都没有发觉,她的身子也在剧烈颤抖。
一场风波化于无形,伊哈族的族长派人扶了伊盈香离去,离开前,他大步走到瑟瑟面前,高声道:“小女生性娇纵,任性妄为,得罪姑娘之处,我代她向姑娘赔罪了。谢过姑娘不杀之恩,姑娘心胸宽阔,实实令人敬服。我定会管束小女,令她今后再不做伤害姑娘之事。”言罢,向瑟瑟深深施了一礼,眸中皆是敬服。
瑟瑟倒是没料到,伊盈香的父亲如此明理,想想也是,一族之长岂是心胸狭窄之人。不过,自家的姑娘纵容成这样,却是他的失败了。
瑟瑟回礼淡笑道:“伊族长客气了。”瑟瑟别无所求,只要伊盈香不再妄图陷害她,她就安心了。
那个伊族长又拉着伊盈香到夜无烟面前三拜九叩地赔礼,不过却被夜无烟的侍卫以伤势很重的理由拒了回去。伊盈香早已哭成了泪人,一步一回头地随了老父离去。
瑟瑟悠悠叹息,伊盈香的性子还算是爽直,从不掩饰自己的恨和爱,只是做法令人不敢苟同。今夜她向自己射的这一箭,不仅彻底失去了风暖,只怕就连夜无烟对她的宠溺都一并失去了。
可汗见事情已然平息,挥了挥手,让围观的人全部都散去。他派人就地搭了几个帐篷,让夜无烟住下,因夜无烟的伤经不得车马颠簸,只能就地医治。云轻狂要为夜无烟治伤,自然是陪在这里,而和云轻狂一道的瑟瑟还有小钗和坠子,便也只能住在这里。风暖,一来,不放心瑟瑟,二来,作为北鲁国的二皇子,他自然也要关心璿王的伤势,是以便也住在了这里。
十来座圆顶帐篷一搭起来,这云水河畔,天佑院前,似乎成了一个小小的部族暂居地。
待到人流全部散尽,瑟瑟忽然伸手捂住了肋部。方才那铁胎大弓确实不好拉开。方才拉弓时,因为用的力道大,胸口的伤大约是再次裂开了,撕心裂肺的疼痛袭来,令她忍不住深深颦眉。
方才,她便感到了疼痛,只是人太多,她一直隐忍着,此时,却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了。
风暖的眸光一直笼在瑟瑟身上,此时看到瑟瑟捂着胸口,他的心猛然一跳,大步走到瑟瑟身侧,凝眉问道:“怎么了?”
“没事,不过可能要再歇息一阵了。”瑟瑟捂着伤口,若无其事地笑道。
风暖强行拿开瑟瑟的手,借着淡淡的月光和摇曳的火光,只见她玉手上满是血色。风暖的眸光乍然一缩,眼底全是痛色。
夜无烟似乎也注意到了瑟瑟这边的状况,抬眸向她望来,那张俊美的脸,在月色笼罩下,俊美如玉。明明是受了很重的伤,可是却不见他有丝毫动容,似乎这样的伤势,对他而言,只不过是家常便饭,不足道也。如若是别的人,被一箭射在背部临近后心的地方,只怕不疼得昏过去,也会吓昏过去的。
他只是淡淡瞧了瑟瑟一眼,唇角冷冷勾着,脸上没什么表情。
瑟瑟是无论如何也不懂他了,既然对她如此冷情,方才何以还要救她呢?如若是之前,她还是他的侧妃,与他璿王的颜面而言,是绝不会令她受伤的。可是,如今,她不再是他的侧妃,他们之间再没有关系,他何以还要救她?而且,还是不顾自身性命地救她。
这就令瑟瑟极是困惑了,虽然他对夜无烟替她挡箭十分感动,但是,她早不是当初情窦初开的小女孩了,不会傻到以为他忽然爱上了她。当他为了伊盈香废了她武功的那一刻起,她便对这个男子死心了。
只是,她不懂,为何,他还要救她?此时,她很想走过去问一问他,但是看到天佑院的女子还不曾走尽,看到伊冷雪正静立在夜无烟面前,她便止住了脚步。
人家一对有情人久别重逢,或许有好些话要说,她还是识趣些吧。
云轻狂注意到这边的动静,淡淡说道:“小钗,坠子,去为江姑娘敷药!”
小钗和坠子过来扶瑟瑟,风暖深黑的鹰眸凝注着瑟瑟苍白的脸,沉声道:“好好养伤!”遂不舍地放开她的手。
小钗和坠子扶着瑟瑟来到她的帐篷,这帐篷不算大,小而精致,里面摆设齐全。很显然可汗对她还不错,可汗和阏氏知晓她是风暖的意中人,倒是没对她表示什么不满,但也没表示什么喜欢。这令瑟瑟心中轻松了些,因为不管不满,还是喜欢,都会令她很尴尬,因为她和风暖,实在不是那种关系。
帐篷内的地面上,铺着一层厚厚的毡毯,纵然是光着脚丫走过,也丝毫不感到凉意。瑟瑟缓步走到床榻上坐下,坠子执了烛火过来,小钗轻轻将瑟瑟的衣衫揭开,为她敷药。
小钗边上药边凝眉说道:“姑娘,这伤口一裂开,恐怕,你又要养个把月了。”
一向清冷的坠子淡笑着说道:“江姑娘今日真是威风极了,先是弹奏《国风》,如今又射了那一箭,真真是令坠子佩服得很。”
瑟瑟颦眉苦笑,其实,她并不需要别人的钦佩。她虽然才华很高,却不轻易在人前炫耀,今日的状况,实在是未曾料到的。
小钗为瑟瑟包扎好伤口,轻笑着说道:“下次可不要妄动内力了,这已经是第二次裂开了。若没有狂医的伤药,你这伤口就难愈合了。”
瑟瑟笑了笑,道:“我知道了。”小钗和坠子是真心关心她,她心里很感动。
“璿王对江姑娘,倒是一番情深啊,竟然会为了江姑娘不顾自身性命去挡箭。真是令人感动啊!”坠子眼角扫了一眼瑟瑟,淡淡说道。
“是啊!我也觉得璿王喜欢江姑娘呢!”小钗也随声附和道。
“你们莫要瞎猜,璿王喜欢的人是伊祭司!”瑟瑟淡淡说道,玉脸上一片沉静。只是心头却有一丝微酸的感觉,小钗和坠子是明春水的侍女,这般直言夜无烟对她的好,是要撮合她和夜无烟吗?那就说明她们也知晓,她和她们的楼主根本就不可能了。明春水当真一点儿也不喜欢她吗?
小钗和坠子本是想要看看瑟瑟对夜无烟的反应,却不想她忽然沉默下来,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顿时都有些不知所措。恰在此时,云轻狂掀帘走了进来。
“璿王的伤势如何了?”坠子和小钗齐齐问道。
瑟瑟抬眸,很讶异她们对夜无烟这么关心。
云轻狂悠悠坐到椅子上,勾唇笑道:“我狂医出手,焉能有什么事?况且,璿王又不是文弱公子,他又不是没受过伤,这点儿小伤对他来说,早已司空见惯,不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