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势在此时变得更大,六座高塔屹立在狂风中,仿佛伸向天际的石手。气流呜咽着穿过“手指缝”,一面旗帜甚至被扯下木杆;暴雨以一种奇异的韵律落入凡间,洗涤甲隙间的泥垢。
这座城市正渴望诸神的救赎。诸神已逝,她心想,我能给你们的只有雨。拉梅塔伸手拨开脖子潮湿的头发,她想起自己的婚礼。她的新婚丈夫正做着没有终点的美梦,但愿与恶魔成婚这一项不会让他下地狱。我本来是个巫师,母亲要我嫁给真理,我拒绝了;德米特里比起我更渴望真理,他为此而死。凡人没资格觊觎正确的事物,只有盖亚会公正的裁判我们。
好在审判不是现在开始。“我不是你的对手,白之使。”他和他的剑都散发出寒冷的锋芒,神秘度则沉重的压在拉梅塔的肩颈。“我也无意与你战斗。我在这里等你不是为了阻拦你,而是让你见证自己的失败。”她躲开雨滴凝结的冰片,“以及我的胜利。”
敌人已经一跃而至。
神秘于雨幕中绽放,银色的气流轰然扩散,震碎冰晶。拉梅塔接住冰霜之刃,她的手指流动着瑰丽的金属色彩,长剑立时折断粉碎。然而这对白之使造成的影响尚不如先前的巫术暴风。战斗之中,距离往往是生命。拉梅塔不愿意与白之使近距离的接触,恐怕当初爱德格主教也是这么想的。
暴雨瞬息凝为冰线,在她的皮肤切割。拉梅塔低头避开直奔脸颊而来的拳头,但另一记迅猛的连击将她整个人撞向城垛。哪怕隔着金属的皮肤,脊椎和血肉也在疼痛中麻痹。年轻人的下一击直白地瞄准胸口,想必在他眼里女人比男人多余的脂肪不会造成任何阻碍,他甚至能打碎金属。拉梅塔抬起手,这个动作暴露出的慌张让她十分恼火——银月般的金属汇聚成龙卷,牵引使者的手肘偏离,命中石墙。魔力摧毁城垛,碎石敲在她的面具,羽毛支离破碎。
这一次拉梅塔眼睁睁地看着毒素渗入使者手臂的伤口,巫术不是凡人的毒药,但依然不能对他构成威胁。算了,早在圣卡洛斯交战时她就不期望毒素会生效了。
白之使也没有因疼痛而退缩,也许他根本毫无感觉。拉梅塔竭力让过突然挥来的一截剑锋,面的深蓝色彩让她决定不去用身体犯险。白之使的战斗风格与他的神秘刚好相反,或者说,他的职业是为他的技艺服务的——静止控制敌人,敏捷指挥自我。拉梅塔准备了许多种应对低温的措施,她能操纵的不止有一种金属;但现在如果能获得灵敏和力量,拉梅塔愿意付出任何代价。
等她终于成功拉开距离,水坝已然被抛在身后。寒冰正在河面扩散,来不及逃离的船只被冻结在原地。看来他并非对我的计划一无所知,然而现在已经太晚了。
“诸神有眼,让你们这些虚伪卑劣的胜利者得到教训。”拉梅塔让最外层的皮肤流动起来,被冻结的部分只轻轻一碰,就变成粉末掉落。暴雨开始向冰雹转变,唯有六指堡的阴云中还游动着闪电。“你的失败业已注定,白之使。而我将还给整个神秘领域一份大礼。”
伴随着地动山摇的轰鸣,横跨金雀河的大坝在巨浪的冲击下呻吟起来——
这是开国君主克罗卡恩·沃森·塔尔博特在位时集合北地力量修建的雄伟工程,规模不输于废弃的王国一号列车。它由凡人辛苦筑起基石和主干,被神秘加固躯体和骨骼,海族娜迦曾在堤坝前退却,因此当地人相信沃森一世为它塑造了灵魂以保护后人。当年六指堡被视作伊士曼的最后防线,剑之军团的军团长劳伦斯·诺曼爵士为了守卫王国,同意将年轻的弗莱维娅王后作为礼物以换取鱼人的支持。
拉梅塔没有了解过伊士曼的历史,这些都是她的新婚丈夫告诉她的。他们在大坝举行婚礼,阿兹鲁伯用他的知更鸟和红玫瑰的把戏愚弄凡人,伊斯本爵士肥头大耳,吃喝个不停。她全程保持笑容,当自己是羞怯的新娘……逢场作戏偶尔也有乐趣。但游戏结束后,这些家伙都该死,他们非我族类。
大坝是山脉伸出的臂膀,环抱住鲁莽激切的河流。而今这条臂膀正在巫术的作用下崩裂垮塌,是她斩断了它。凡人是诺克斯的寄生虫,用秩序作茧自缚。是时候迎来新的开始了,这片大地需要新的主人。我在打扫家门口的灰尘啊,拉梅塔想对黑骑士说,我完成了承诺,我的兄弟。这是他们偿还的第一笔债,为德米特里。
哪怕是在圣卡洛斯的圆镜陷阱里,年轻人都从未有过这种神情。暴雨狂风下,大坝正以一种无可挽回的姿态走向灭亡。水流冲刷坚壁,神秘撞击块垒,地动的轰鸣比雷声更沉闷,断裂的呻吟比风雨更凄切。冰雪的荆棘疯狂蔓延,却无法填补被巫术粉碎的柱梁。白费力气,她心想。这是真理的力量,总有一天,无星之夜会将秩序也掌握在手中。
阻挠徒劳无功,白之使转身面对着拉梅塔。“黑巫术。”他的目光没有疑惑,只有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