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正是饭点，店内闹哄哄一片，来往的几乎全是码头苦力。</p>
大冷的天气里，一个个穿着单薄，围着火炉子，要几张饼子，就着咸菜，最重要的是再打两角浊酒。</p>
见到一行人在门口停下。</p>
正招呼客人的老板，吓了一跳。</p>
毕竟，这年头可不是谁都能养得起马，尤其还是那种一等一的骏马，看他们衣着气态，也知道绝不是市井穷苦百姓。</p>try{ggauto();} catch(ex){}
老板擦了擦手，踌躇了好一会。</p>
愣是没敢上前迎客。</p>
原本闹哄哄的小店，更是一下寂静下来。</p>
一众脚夫低垂着脑袋，竟是连话都不敢再说了，生怕会惊扰了贵人。</p>
看着那一双双躲闪的目光。</p>
陈玉楼哪会不懂。</p>
这年头，等级森严，有钱人高高在上，他们只是最底层靠卖命换钱的苦力，就是不小心弄脏了贵人，怕是命都不如一件衣服值钱。</p>
暗暗叹了口气。</p>
他也不迟疑，只是随手将马交给昆仑，跨过门槛，脸上带着温和，朝老板要了两笼烤包子，几张烙饼。</p>
要过吃食。</p>
最后才指着店角那一大缸子的酒笑道。</p>
“这酒怎么卖？”</p>
“一个大钱就行。”</p>
到了这一步，老板才恍然回神，脸上挤出笑，但那一丝颤音还是暴露了他的内心情绪，伸出一根手指道。</p>
“那好，给我们兄弟几个，一人先来一碗尝尝味道。”</p>
说话间。</p>
陈玉楼回头看了眼已经拴好马进来的昆仑，不必多言，后者已经摸出两块铜元，放在了柜台上。</p>
“不……各位老爷，不用这么多。”</p>
老板看的眼角一阵跳动。</p>
连忙一把抓起来就要还回去。</p>
两块铜元都足够穷苦人家一个月的开销了。</p>
店里再能吃，一顿饭顶了天也就五六个大钱。</p>
“拿着吧，酒要是不错的话，剩下的就是酒资。”</p>
陈玉楼摆摆手。</p>
说完便径直朝着鹧鸪哨几人所在的桌子走去。</p>
见状。</p>
握着两枚铜元的老板一下驻在原地。</p>
过了好一会，才终于反应过来，脸上露出喜色，然后快步去准备食物和酒水。</p>
周围那些客人，也是齐齐松了口气。</p>
寂静的店里，渐渐又变得热闹起来。</p>
“来了，各位老爷……这是您要的酒菜，还请慢用。”</p>
没片刻的功夫。</p>
老板便端着酒水食物过来。</p>
热腾腾的烤包子和烙饼，香气弥漫，引得几人食欲大开，也不客气，纷纷动手，陈玉楼则是先端起陶碗，仰头抿了一口。</p>
酒水一入喉。</p>
一股强烈的辛辣感便汹涌散开，仿佛饮下的不是酒，而是一团火。</p>
但他却比并无不满，双眼反而一下亮起。</p>
“好酒啊，老板，这酒叫什么？”</p>
“这……就是自家酿的浊酒，没什么名号，蒙大家抬举，就胡乱起了个闷倒驴的名头。”</p>
闷倒驴？</p>
听到这个通俗易懂的名号。</p>
桌上几人不由目露期待。</p>
“这名字好，一看就是烈酒，我来尝尝。”</p>
杨方放下手里的烙饼，卷了卷袖口，捏着碗口，仰头灌了一口。</p>
下一刻。</p>
就见到他那张白净的脸庞，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通红。</p>
辣的连连吐舌。</p>
“杨方兄弟，如何？”</p>
几人看的忍不住相视大笑，陈玉楼更是伤口上撒盐，还不忘特地问了一嘴。</p>
“不行不行。”</p>
“太他娘辣了，什么烧刀子，比起这玩意都不是对手。”</p>
原本还略有不屑的杨方，这会已经彻底不敢嘴硬。</p>
他们这一路上，也算是尝过几十种酒。</p>
就算当日在突厥部里喝的乃蛮，跟它一比，简直不算个事。</p>
“这么夸张？”</p>
“你小子行不行啊，说的还真那么回事。”</p>
“不能喝，以后吃饭去小孩子那桌。”</p>
见他说的这么邪乎，昆仑、老洋人心里愈发好奇，但在此之前，还不忘给他打趣蛐蛐一顿。</p>
“你俩就嘴硬。”</p>
“试试看就知道我说的真假了。”</p>
杨方算是服了，这会看着晃动的酒水都觉得头皮发麻，只是拿起烙饼继续啃着。</p>
这下，连鹧鸪哨都忍不住生出几分好奇，提着碗口尝了一口。</p>
一股辛辣直冲脑门。</p>
随即，胸口下仿佛燃起一团烈焰。</p>
整个人就像是置身在船上，轻飘飘的，脚不着地，过了好一会，等到酒劲缓缓压下，这才感觉到一丝酒香弥漫。</p>
“闷倒驴……还真是恰如其名。”</p>
回味了下，鹧鸪哨心生感慨。</p>
也难怪向来不服输的杨方，一口下去都不敢再嘴硬。</p>
见他沉默着没说话。</p>
昆仑和老洋人其实已经猜到了，不过话都放了出来，这会也只能硬着头皮上，各自抿了一口。</p>
然后两人脸色就变得无比精彩。</p>
“怎么样，非不信邪，好像我杨方能骗你们一样。”</p>
见状。</p>
杨方哪会放过这么好嘲讽的机会。</p>
两人相视一眼，嗫嚅了嘴唇，愣是一句反驳的话都没找到，闷着头夹了个烤包子，夯吃夯吃的往嘴里咽去。</p>
“各位老爷，这闷倒驴度数太高，要是喝不习惯的话，我去酒楼帮你们打点好酒来？”</p>
一旁的老板满脸歉意。</p>
他这小店能在码头上开这么多年，屹立不倒，生意还能一直维持这个样子，闷倒驴绝对占了大功劳。</p>
码头卸货极累。</p>
不然也不会叫做苦力。</p>
一口酒下去，提神解乏，最关键的是便宜。</p>
哪是这些贵人们喝的？</p>
“不必不必，我看这酒就不错。”</p>
陈玉楼摆摆手。</p>
之前还感觉阴冷潮湿，这会浑身已经暖洋洋一片。</p>
而且。</p>
随着酒劲慢慢回来。</p>
醇厚的香味，就如品茶一般，回味起来，颇有一番滋味。</p>
“那……”</p>
听到这话，老板这才松了口气。</p>
他倒不怕别的。</p>
就担心会喝出事来。</p>
到时候他把这店抵上都赔不起。</p>
“行了，老板，你去忙你的，我们几个慢慢喝，有事叫你。”</p>
见他讪讪地站在一旁。</p>
店里人来人往。</p>
只有他和妻子两个人，根本忙不过来，陈玉楼挥挥手，示意他去招待别人就好。</p>
老板顿时一脸感激，连连道谢，然后赶忙离去。</p>
“慢慢喝，时间还早。”</p>
见几人盯着自己，陈玉楼捏着陶碗，自顾自的小酌起来。</p>
酒这东西，尤其是烈酒，就是如此。</p>
不能喝快了。</p>
杨方若有所思，学着他的样子，咬了咬牙，又提起来抿了一口，然后……人彻底老实了，再不敢碰上一下。</p>
“陈兄，这八百里秦岭，怎么走，路线还没规划好吧？”</p>
酒至半酣。</p>
鹧鸪哨放下碟子，看了眼外头，虽然是大中午，但天色灰蒙蒙一片，说不准是雪天的前兆。</p>
去西域还有舆图路线。</p>
这横穿秦岭，没有规划，很容易就迷失在茫茫深山里头。</p>
“这事不是该落在杨方兄弟头上么？”</p>
陈玉楼正提着筷子，夹着一盘花生米，闻言，只是朝闷头吃饼的杨方努了努嘴。</p>
“我？”</p>
“哦……对，上次我过来，走的就是秦岭里一条小路。”</p>
“还是跟一个老猎户打听出来的，叫秦楚古道，连接终南山和秦岭，得有好几千年历史了。”</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