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惊疑的却是，此刻骑在马背上的那道身影，一身气血翻涌，分明是武道修行有成，亦或者吐纳呼吸入门的气象。</p>
怎么会？</p>
拐子那副身子骨，说是风吹即倒都不为过。</p>
这些年里，不仅是他，红姑娘都不知道劝说了多少次，让他学学武强身健体，但那小子总是以忙、累一类的借口搪塞过去。</p>
时间长了。</p>
陈玉楼也就任由他去。</p>
没想到，这次只是去了一趟滇南，那小子竟然判若两人。</p>
束马站在田间大道上。</p>
陈玉楼静静候着。</p>
不多时，一行队伍便赶到身外，花玛拐一脸激动，从马背上一跃而下。</p>
大步冲到龙驹之外。</p>
“掌柜的……你们可算是回来了。”</p>
刚开口，语气都变得哽咽起来。</p>
这么多年来。</p>
掌柜的哪一次出远门，他不是跟在身边，这次可好，昆仑、红姑都走了，单单留下他一人。</p>
两个来月时间说长不长。</p>
但说短也绝对不短。</p>
但每次下山来到庄子，鱼叔年纪大了，大多数时间都是在庄子里找个光线充裕的地方，晒着太阳打盹入眠。</p>
至于其他人。</p>
关系终究还是疏远了些。</p>
他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p>
如今左盼右盼，总算是将掌柜的他们给盼回来了。</p>
“先别嬉皮笑脸。”</p>
一看他样子，陈玉楼平静地打断道。</p>
“你这身上怎么回事？”</p>
“啊……哦，就知道瞒不过掌柜的您。”</p>
花玛拐先是一愣，下意识低头看了眼身上，随即才猛地反应过来，咧嘴笑道。</p>
“不是您离开前，让我好好练武。”</p>
“这几个月里，山上庄里风平浪静，我也没什么事，就随便找了本内功法门翻了翻。”</p>
“随便翻翻就能摸到门槛？”</p>
听到这话。</p>
陈玉楼还算淡定。</p>
但身后的红姑娘却有些按捺不住了。</p>
她当初为了练武。</p>
不知道吃了多少苦头。</p>
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绝不是一句虚言。</p>
尤其是数月前，为了修行玄道筑基功，光是入定一关，当初就足足在后山苦行了半个多月，方才达到掌柜的要求，开始尝试引气入体。</p>
花玛拐一个站桩都嫌累的人。</p>
这么些年，连一套最简单的五禽戏都记不住。</p>
如今随便一练就能入门。</p>
总不可能他才是那个万中无一的练武奇才？</p>
“哪那么简单。”</p>
花玛拐挠了挠头。</p>
当着众人的面他都有些不好意思说出口。</p>
但既然掌柜的问起，他也不好隐瞒，只能硬着头皮道。</p>
“一开始，我连那些句子都看不明白，文绉绉的，读起来都拗口。”</p>
“但那天我在湖边拿着书看，突然碰到了明叔，就随便聊了聊，我都没想过向他询问，还是他问了起来。”</p>
“然后我就随口一说。”</p>
“没想到……明叔在练武上也颇有成就，指点了我几次，我就照他说的练，一日复一日，直到今天一早都没落下。”</p>
花玛拐断断续续的说着。</p>
陈玉楼眼里的惊疑之色渐渐散去。</p>
但昆仑和红姑娘，却是愈发的不敢置信。</p>
“明叔？”</p>
“你说的不会是给昆仑蒙学的那位周先生吧？”</p>
红姑娘瞪大眼睛，盯着身外的花玛拐。</p>
她因为性子冷傲。</p>
平日里无论庄子还是山上，都是生人勿近，很少和人往来。</p>
最多也就是会和昆仑、拐子两个聊上几句。</p>
但周明岳她还是知道的。</p>
掌柜的请来给昆仑和袁洪蒙学授课的那位先生嘛。</p>
之前在庄子里见过几次，四十来岁，长得儒雅随和，谈吐有方，不像是穷苦人家出身，倒像是落魄的读书人。</p>
说他满腹诗书，她信，但说他指点拐子练武，这事怎么听怎么玄乎。</p>
偏偏。</p>
花玛拐想都没想，便点了点头。</p>
“是他。”</p>
“周先生……”</p>
这下，连昆仑都有些无法相信。</p>
“好了，有什么事进庄再说，跑了一天，先回去好好休息。”</p>
陈玉楼打断几人对话。</p>
其实在拐子开口前，他脑海里倒是浮现过几道身影。</p>
如鱼叔、六伯、风伯，还有十三叔。</p>
都是陈家上一代的老人。</p>
尤其是后三位，当年老爹故去，整个陈家庄和常胜山交到他手里，是三位叔伯拿命下斗，挡住江湖上的流言风语。</p>
可以说是为他争取了几年时间。</p>
亲自看着他挑起重担。</p>
三人都是真正的老江湖，只不过年轻时受伤太多，如今都在庄里养老。</p>
至于鱼叔，则是最为深不可测的一个。</p>
用陈玉楼的说法，鱼叔名字里虽然占了一个鱼字，但绝对有虎豹之气。</p>
谁要是小觑了那个整日打盹的老头。</p>
绝对会为自己招来大祸。</p>
但就算是他都没想到，指点拐子的竟然会是周明岳。</p>
不过，想想其实也算正常。</p>
身为周家后人。</p>
观天象、辨阴阳、驱神役鬼都是等闲，何况指点花玛拐练练武？</p>
只是，以周明岳的本事，当日在观云楼内酒后失言一幕，事后绝对已经知晓，加上他让鱼叔找人盯着他的事，更是瞒不过他。</p>
本以为自爆身份的他。</p>
会趁着这几个月时间悄然离去。</p>
周家人几百年不曾出现在江湖上。</p>
阴阳端公和卸岭力士之间虽无仇怨，但同为倒斗江湖中人，往日不知情形还好，但身份败露后，抬头不见低头见，面上终究过意不去。</p>
不成想。</p>
周明岳倒是有意思。</p>
非但没有离去，反倒跟个没事人一样，真就在陈家庄过起了日出而作日落而息的庄户生活。</p>
如今更是指点花玛拐。</p>
所以……</p>
他借此肯定是要言明什么。</p>
“是，掌柜的。”</p>
见掌柜的发话，再加上鹧鸪哨师兄妹三人，还有卸岭众伙计都在。</p>
昆仑和红姑娘纵是满腹狐疑，也不好继续追问。</p>
只好暂时将此事吞回肚子里去。</p>
反而是花玛拐，并无太多惊疑。</p>
当日掌柜离开前。</p>
曾吩咐了他两件事。</p>
一是盯着湘阴地界上那几个军阀，另外一个就是周明岳。</p>
掌柜的离开数月。</p>
罗老歪三人再不曾动手，风平浪静。</p>
至于周明岳同样如此。</p>
指点他的当夜。</p>
拐子就去找了鱼叔。</p>
他老人家都只是摇摇头说没事，让他安心练武。</p>
不然。</p>
真当他拐子一百个心眼是白长的？</p>
但凡周明岳有半点异心。</p>
他绝对活不到今天。</p>
想到此处，花玛拐收起心中冷意，脸上再度露出笑容。</p>
“掌柜的，拐子出来时，已经让厨房那边准备饭菜，进庄就能吃上了。”</p>
“另外……还专程为掌柜的您准备了几坛二十年的绿竹。”</p>
听到最后两个字。</p>
陈玉楼那双幽潭深井般的眸子里，终于浮现起一丝波动。</p>
在外数月，饮酒无数。</p>
但喝来喝去，他最惦念的还是湘阴城里一盏绿竹。</p>
“还是拐子懂我。”</p>
“走，先回庄，掌柜的我馋这一口好久了。”</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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