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一路。</p>
众人犹如面朝黄土的老农，朝起而作日暮方停。</p>
等夜幕落下，他们要么直接露宿山林，要么就近找个寨子、水边古城，休息的同时也能补给。</p>
如此紧赶慢赶。</p>
第四天头上。</p>
一行人终于抵达了滇黔交界。</p>
这一片崇山峻岭、危崖险峰、深涧密林，自古就是与世隔绝，往往数十里的山林里，都见不到几户人家。</p>
就算有，也大多是苗彝白壮各族共居。</p>
汉人身影少之又少。</p>
历朝历代对此地的掌控都极为薄弱，只能建土司府，实行土司代掌，土官治土民的制度。</p>
只不过。</p>
这等制度注定就行不通。</p>
因为天高皇帝远，加上土司承接的是世袭制。</p>
一旦掌权，土司便成了真正意义上的皇帝。</p>
在司法、财政、行政以及兵事上都拥有着无与伦比的掌控。</p>
对于治下山民予取予求，掌握着生杀大权。</p>
一直到明清时代，改土归流，分权土司府，设土知州、土知府以及土知县，到了清朝时，又开始逐步取消土司府。</p>
如今这么多年过去。</p>
土司府看似消亡。</p>
但几百年的统治下，土司之命却是深深扎根在西南山民心中。</p>
故而到了今日，滇黔桂川几省交界的插花地内，仍旧被土司牢牢把控。</p>
且各地土司之间大都有新仇旧恨，动辄掀起兵事，战祸不断。</p>
差不多以沅江为界。</p>
沅江以西，也就是西南一带土司兵乱，沅江东边则是军阀混战。</p>
许多人已经从中窥见了一丝乱世之兆。</p>
而事实也是如此。</p>
作为穿越者，陈玉楼比谁都清楚，看似平静的水面下其实早已经暗流涌动。</p>
“总把头，前边是兴义县城，是进城还是直接绕过？”</p>
骑在龙驹马背上。</p>
陈玉楼整个人犹如雨中浮萍，仿佛随时都会跌落马下，但奇怪的是，身形起伏不定，偏偏不动如山。</p>
他双眼微闭。</p>
心神完全沉浸在十三道云箓天书之中。</p>
自前几日在凤凰谷，无意触动打鬼鞭上的箓文，将其一一刻入脑海中后。</p>
这段时日，除了每日修行时心如止水毫无杂念外，其余时间，甚至是吃饭睡觉的功夫都在试图参悟。</p>
所花费的心思。</p>
丝毫不比穿越初修行青木功少。</p>
眼下一行人，正沿着黄泥河边的河滩向前，大河上不时还能见到驾船捕鱼的渔户，亦或是乘船渡河的山民。</p>
不知道多久后。</p>
忽然间。</p>
一阵急促的马蹄声，由远及近。</p>
来人是个三十来岁的汉子，身材高瘦目光犀利，一扯手中缰绳，轻轻吁了声，这才抱拳朗声说道。</p>
“兴义县？”</p>
闻言。</p>
陈玉楼缓缓睁开眸子。</p>
兴义地处滇黔桂三省交界，所以自古就有三省通衢之称。</p>
到了这，也就意味着他们进入黔东南地界。</p>
“不必了，继续赶路，到安龙地界再休息。”</p>
兴义虽是三省通衢，但交通并不便利，四周尽是绵延无尽的大山。</p>
“是，掌柜的。”</p>
听到这话。</p>
那汉子点点头不再耽误，提马转身，再度沿着河边疾驰而去。</p>
伙计们也是沉默不语。</p>
继续埋头赶路。</p>
陈玉楼抬头望了眼远处，一艘舢板小船漂在水面上，一个赤着上身的男人正在撒网，拉网，收取鱼获。</p>
头顶烈日如瀑。</p>
他头上连只遮阳的草帽都没有。</p>
但他却没有埋怨，没有疲惫。</p>
就那么一次一次，机械般重复着撒网的动作。</p>
甚至脸上还透着几分期许。</p>
等他目光越过男人，落在他身后的船舱里，这才明白过来。</p>
船舷后分明趴着一道小小的身影，头上戴着一顶明显要比他大出不少的帽子。</p>
正一脸惊叹的望着河岸上的他们。</p>
晒红的脸庞上满是憧憬和兴奋。</p>
虽然隔着数十米。</p>
但在陈玉楼视线中却是一清二楚。</p>
见此情形，他忍不住叹了口气。</p>
这个犹如泥潭般的乱世里，人人都在苦苦挣扎，但就算如此，也不过求一条活命的路，求一口饭吃。</p>
等越过长堤。</p>
再次转入东面的山林里。</p>
陈玉楼这才收起心思，合上眼睛，继续参悟云箓天书。</p>
距离十多步外，鹧鸪哨同样如此，随着马步起伏，呼吸之间气贯周身。</p>
比起当日在瓶山，他人似乎愈发清瘦，身上道袍已经浆洗得近乎发白，不过整个人精气神却是焕然一新。</p>
眼神澄澈，再无往日从骨子里透出的疲惫。</p>
用木钗简单束起的长发。</p>
原本两鬓都已经染霜。</p>
但自从踏入养气境，不知不觉间，白发都已经渐渐转为黑色。</p>
原本趋于爆发的鬼咒。</p>
也就此蛰伏。</p>
再没有半点反复的迹象。</p>
“呼——”</p>
不知道多久后。</p>
他眸光一闪，长长舒了口气，似乎是刚刚结束修行。</p>
“老洋人……”</p>
抬头看了眼头顶大日，默算了下时间，鹧鸪哨回头看了眼紧随其后的师弟。</p>
老洋人才破境不久。</p>
还无法做到随时随地都能入定。</p>
所以这一路上，大部分时间都是保持清醒状态，此刻听到师兄呼唤，立刻一拍马背迅速赶了过去。</p>
“药壶给我。”</p>
“是，师兄。”</p>
一听这话，老洋人立刻反应过来，迅速从马背身侧的背篓里取出一只牛皮硝制的壶形水袋，朝鹧鸪哨递了过去。</p>
同时。</p>
又一夹马腹。</p>
身下老马极通人性，当即放缓了脚步。</p>
两人几乎是并肩而行。</p>
伸手取出另一只竹篓轻轻打开。</p>
另一边，接过药壶的鹧鸪哨，也已经拔出了木塞，一股浓郁刺鼻的血腥味顿时弥漫而出。</p>
哗啦啦——</p>
几乎是血味散开的刹那。</p>
竹篓内顿时响起一阵铁叶交错的动静。</p>
从晃动的竹篓。</p>
也能感受到两头甲兽的焦急。</p>
周围纵马而过的伙计们，对此却似乎早已经司空见惯，并未好奇，只是下意识扫了眼，便继续埋头赶路。</p>
但鹧鸪哨和老洋人师兄弟二人，却不敢有半点轻视。</p>
提着药壶。</p>
往竹篓内滴了几滴。</p>
下一刻，铁叶交错声便被一阵吞食的动静替代。</p>
直到血气消散。</p>
竹篓内再度归于寂静。</p>
鹧鸪哨这才探头往里瞥了一眼。</p>
与数月之前相比，两头甲兽体型明显大了一圈不止。</p>
原本还算宽敞的竹篓，如今都显得有些狭窄逼仄。</p>
但更让他心惊的是。</p>
两头甲兽身上所散发的气息。</p>
分明透着一缕淡淡的妖蜃。</p>
“师兄……”</p>
见师兄沉默的打量着。</p>
抱着竹篓的老洋人心神不禁有些忐忑，下意识问了一声。</p>
自从龙潭山开始，这半个月来，师兄几乎每日都会给两头甲兽喂食蛟龙精血，试图复制怒晴鸡身上的奇迹。</p>
只是他境界眼力终究还是差了一线。</p>
看不出太多端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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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多也就感觉它们比以往精力充沛了不少。</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