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凉注视着画面中那个瑟瑟发抖，毫无尊严的自己。</p>
他感受过那种痛苦，只有短短一瞬间，却已经快摧垮他的意志。</p>
就像无界神庙大祭司说的，力量从不会凭空而来。</p>
吞噬无数生灵的意识一定会付出代价，时间观测者冷酷无情，只会在他死亡的一刻逆转时间，而每一次逆转，都是新的痛苦深渊。</p>
这时。</p>
画面一跳，再次回到婚礼。</p>
镜头晃动，与无数人擦肩而过，穿过人满为患的客厅，径直走上二楼，来到一个房间门口。</p>
门虚掩着。</p>
镜头从门缝拍过去，恰好能拍到一个穿着婚纱的女人侧身坐在镜子前，周围有很多女人围着她，有拿着小刷子化妆的，有为她抱着婚纱后摆的，还有不停打电话手舞足蹈的。</p>
而女人却在发呆，表情平静，右手抓着手捧花搁在腿上，任由化妆师在她脸上扑粉。</p>
片刻，女人似乎感觉到了什么，忽然转头看向镜头，接着展颜一笑，吐了下舌尖，伸出手指向镜头，调皮地抿嘴皱了皱鼻子。</p>
站在她周围的女人们同时看过来，一起笑了起来。</p>
那是am。</p>
李凉发现画面中的am和零一长的一模一样，但是，眼神却比零一柔和得多。</p>
零一也曾流露出温柔的表情，然而人类眼眸中的东西似乎超脱了眼球的生理结构，能够传递出一种同类才能察觉到的微妙情绪。</p>
突然。</p>
画面外传来一声枪响。</p>
呯！</p>
紧跟着是一声凄厉的尖叫。</p>
镜头立刻一晃，冲进另一个房间，来到窗前，对准了楼下。</p>
草坪乱做一团，灯光本就昏暗，人们四散逃命，从这个角度只能看到草坪上到处都是晃动的人影。</p>
谁开的枪？</p>
这样的场合，为什么有人能把枪带进来？</p>
李凉有一丝疑惑。</p>
李爽显然也在寻找开枪的人，镜头抖动着，左右扫动。</p>
下一刻。</p>
一群全副武装的枪手翻过花园围墙，从画面左侧冲上了草坪，数十把冲锋枪喷出火舌，开始无差别屠杀。</p>
李凉瞬间攥紧了拳头，盯着屏幕。</p>
镜头一矮，李爽似乎蹲了下来，呼吸急促。接着一个铃声在很近的地方响起。</p>
“哥，”李爽的声音传出，带着哭腔，“嗯，嗯，我知道，嗯。”</p>
镜头又开始向门口移动，刚来到楼道，迎面走来一个肥胖的白人，戴着金丝眼镜，嘴里叼着雪茄，手里端着一把突击步枪。</p>
镜头一歪，李爽声音颤抖：“Soft。”</p>
Soft嗓音低沉，带有明显的外国口音：“别害怕，小爽，你父亲和Candy在哪？”</p>
哒哒哒哒——</p>
密集的枪声以及尸体倒地声从一楼传来。</p>
画面一跳，场景切换。</p>
李凉缓缓吐出一口气，双手却依旧紧攥拳头。</p>
有人袭击了婚礼现场，他能想象到自己在那一刻有什么样的感受。</p>
多多·迪撒尔的梦境中，父亲和am被葬在别墅后的花园里，面对两具遗体，他曾对周围的人说，“我要让全世界给他们陪葬”。</p>
这时。</p>
一抹红色闪过屏幕。</p>
李凉回过神来，注意到这次的场景不再是强制闭环记录，而是一个阴暗的书房，镜头似乎安装在屋顶一角，以类似监控摄像头的角度拍摄。</p>
书房装修奢华，到处摆放着雕塑和油画，地面中央有一张办公桌。</p>
“李凉”坐在办公桌后，双手交叉，手肘撑在桌面上，神情冷漠。</p>
刚刚进入画面中的那抹红色是一个全身笼罩在红色礼袍下的人，兜帽宽大，完全遮住了面容。</p>
自然教派？</p>
李凉愣了一下。</p>
这种礼袍他并不陌生，有一次他给一个自然教派的信徒送修好了的仿生宠物，那位虔诚的信徒拉着他一顿传教，并展示了这种红色礼袍，花纹完全一样，只是正常的礼袍配的是金线勾勒，瓜子形的法冠，而不是兜帽。</p>
只见神秘人双手捧着一个黑色的小碗，放在了桌子上。</p>
李凉下意识地凑近屏幕，然而由于镜头离得太远，他很难看清碗里有什么，只是隐约感觉有某种活物在碗里蠕动。</p>
画面中的“李凉”低头看了一眼小碗，声音平静：“这就是‘飞升’？”</p>
“是的。”神秘人一动不动，沙哑的嗓音从兜帽下传出。</p>
“喝了它就可以永生？”</p>
“永生只是它所拥有的神秘力量中，微不足道的附加作用，却可以用来打动这个世界上最有权柄的那几个人，李凉，世界已在你手中，而你是否愿意…加冕为王。”</p>
“李凉”站起身，走到一侧的窗边，凝望着窗外，沉默不语。</p>
“永恒的激流始终席卷着一切在者，穿越两个领域，并在其间淹没它们。”</p>
神秘人缓缓说出这句话，接着猛然转头，看向镜头。</p>
画面一跳，再次切换。</p>
李凉赶忙操作鼠标，把视频往回拉了一点，在神秘人回头的一瞬间按了下回车。</p>
画面定格在那张苍白的脸上。</p>
李凉深吸一口气。</p>
又是李成树。</p>
看来得好好调查一下这位监察执行局局长的履历以及，自然教派。</p>
按照K的说法，隶属秩序局的B.P.R.D明面上的工作就是管理宗教信仰，其中包括自然教派，而B.P.R.D的现任主任是集团的身份之一，后续调查起来应该很方便。</p>
思索片刻，他按下回车，视频继续播放。</p>
场景重新回到婚礼现场，看起来是在别墅一楼，摄像机被扔在一个靠墙的斗柜上，镜头对着客厅。</p>
客厅沙发，墙壁，罗马柱上布满喷射状的血迹以及密密麻麻的弹孔，落地玻璃幕墙破碎，外面的泳池已经被鲜血染红。</p>
“李凉”跪在客厅中央，抱着am，徒劳地捂着她胸口的枪伤，鲜血不断从指尖涌出来。</p>
李爽带着哭腔的怒吼在画面外响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做了什么，李凉，报应啊，你杀了那么多人，别人也会杀你啊——”</p>
“李凉”低着头，用手指轻轻抹去Candy脸上的血迹，一言不发。</p>
比利站在他身后，肩膀血肉模糊，右臂无力垂着，另一边，Soft摇了摇头说道：“你不该这么说，现在最难过的是你哥哥。”</p>
“难过，哈哈，难过……”李爽疯了似的嘶吼，接着冲进画面，一把扯起哥哥的领口，“你，你为了军工复合体的支持，杀了多少人？你是不是今晚要杀巴克扎哈的儿子？嗯？哥啊，你是在开玩笑吗？今天是你的婚礼，婚礼啊！”</p>
“李凉”面无表情，慢慢掰开弟弟的手，俯身将am抱了起来，走出几步却脚下一软，踉跄了几步，被比利扶住。</p>
镜头中，李爽望着哥哥的背影，泣不成声。</p>
画面定格，视频结束。</p>
李凉缓缓靠在椅背上，仰着头，闭上了眼睛。</p>
原来，他曾经离真相这么近，却擦肩而过。</p>
或许，这就是命运，亦或者，是一片改变宿命的“香蕉皮”。</p>
许久。</p>
他站起身，准备关了一体机，目光扫过定格的画面，突然愣了。</p>
不对。</p>
他猛地凑近。</p>
画面中，李爽背对着客厅的落地玻璃墙，玻璃已经破碎，远处的草坪上横七竖八的躺满尸体，而更远处的一棵树下，隐约有一个身穿粉色长裙的人影……</p>
那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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