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一渐道：“你去吧，你没出过海，出去涨涨见识也好。记得，多看少说，看就正大光明的看，莫要鬼鬼祟祟，不该去的地方别去。”</p>
柳一未济点头道：“小弟理会得。”起身出舱，轻轻带上舱门。</p>
舱内沉默了片刻，柳一渐忽然轻声说话，几不可闻，道：“你说那人真在船上么？”</p>
又过片刻，柳一明夷轻叹一声，道：“最好别在。”</p>
海风轻柔，浪声涛涛，“福运”号扬起风帆，船首破开白浪，俯仰前行。</p>
柳一未济站立船尾，只见碧空如洗，水波淼淼，大海之上，一望无垠，除却己船，不见一物。海风夹杂咸腥之气，冰凉充斥鼻端。</p>
意外的是，甲板之上，竟是空空荡荡。除却船尾一个操舵的五旬老翁，便只中间最高的桅杆之上，还有一人。若不留意，还真发现不了。</p>
三根桅杆，居中的一根最高，几达十丈。靠近顶端之处，横出一个平台，不过数尺大小，边缘也无遮拦。此乃望斗，乃是专司船上远望察情之处。望斗上是个单薄瘦弱的少年，面色黝黑，背靠桅杆，蜷成一团，一动不动。</p>
自柳一未济上了甲板，船尾那艄公一双眼就盯在他身上不走。柳一未济若无其事，看两眼风景，便与他对视一番。终于那艄公抵受不住，朝船外狠狠吐了口痰，扭过头去，不再看他。</p>
柳一未济呵呵一笑，反是走远了些。</p>
脚步声响，又有三四人自舱尾钻了上来。四人都是三、四十岁年纪，其中三个都是大腹便便，似是客商模样。上得甲板，齐齐都是先竖个懒腰。</p>
柳一未济笑道：“这下面着实憋闷，出来透透气。那边腥气，这边海风更清爽些。”</p>
四人都是点头，自然移步过来。</p>
柳一未济笑语晏晏，片刻就与几人混的厮熟。原来这几人都是金国的商人，一年多前南下做买卖，结果战事一起，就被阻留在大宋境内。四人远途经商，离家日久本是常事。但这一隔一年多，战局又是不见个消停，终究按捺不住，寻了这条门路，由海上回归金国。</p>
那几人闲聊几句，知道柳一未济身份，更是客气了不少，言语殷勤，着意结纳。柳家堡大名，天下皆知，有此机会，自是不容错过。</p>
柳一未济笑道：“一人十两银子，这船家当真也是黑心。”</p>
四人齐齐称是，一人道：“如何不是，出来年半，生意没赚到钱，都贴了客栈。如今回去，还要让人狠狠宰上一刀。还是周兄聪明，早早买了间屋。”</p>
四人中为首一人，叫做周颖，也是最胖一个，无奈摊手，道：“宗亮，不，贤亮兄弟莫要拿我打趣，我那间屋，如今亏的爹妈都认不出。这打仗时节，我去买屋，也是倒霉催的。”</p>
年轻最轻那人名叫张贤亮，三十出头，唇上蓄须，相貌寻常，是那种丢到人堆里立刻认不出的。看穿戴，四人当中，也是最为朴素，此际神情夸张，哀叹道：“我才是亏的血本无归，这坐船的钱都是凑的。”叹息一声，摇头道：“当真是去年一年穷到头，今年从头开始穷。”</p>
众人都笑。柳一未济道：“钱财终究身外之物，眼下兵荒马乱，咱们自海上北上，可是安稳多了，就是慢些。”</p>
张贤亮接道：“咱们这船先到宁海州（今威海），一千里，恰好过半。到天津府，直两千里，共要五、六十天。这一天三十、四十里，可也不算慢了。”</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