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后，严嵩又像是个老小孩一样，推了推儿子搭在桌上的胳膊，却被嫌弃的躲开。</p>
“世蕃啊，”严嵩轻笑一声，放下手里的信笺，幽幽道：“兵法云：敌已明，友未定，引友杀敌，不自出力，以‘损’推演。”</p>
“嗯？”听到这话，正生闷气的严世蕃一怔，抬起头，目光对上老爹那含笑的眸子，略一思索，道：“借刀杀人？可是借谁的……”</p>
说着，严世蕃身体猛的一怔，继而一拍大腿，道：“海瑞！”</p>
“怎么把他给忘了，我只记得这是把不受控制的剑，倒是忘了他也可以为任何人所用！”</p>
经过老爹点拨后，气急败坏的小阁老顿时拨云见日，只觉得一片豁然开朗。</p>
“我们是忠臣，海瑞也是忠臣，土地兼并，士绅大族勾结官员，这些可都是实打实的事实，我们大可把事捅到海瑞跟前去。”</p>
“以海瑞的性子，他不可能不去查！”</p>
“真把把事闹大了也是海瑞干的，到时候我们或许还能推波助澜一番…爹，高，儿子佩服！”严世蕃看向老爹，满脸的惊喜。</p>
“我们严家代表的是皇上，那自然可以借那天子剑一用，清流想用海瑞对付我们？”</p>
“那我们偏偏要跟海瑞站在一起，你给北境大大小小的官员传下话去，”严嵩说着，语气中隐隐透露着一股凶之气，道：</p>
“全力配合海瑞！另外……”</p>
说着，严嵩抽出桌上的一张纸，递给严世蕃，只见上面写着一个大大的“晋”字。</p>
“爹？”严世蕃有些不解的看向老爹。</p>
“晋商。”严嵩只是平静的说出了两个字，而后道：“这些军户不种田之后，大多数都是通过‘互市’贸易，赖以生存。”</p>
“北境，最大的商贾团伙，就是这些晋商。”</p>
“士绅大族与晋商之间彼此相安无事，相辅相成，要想办法让他们乱起来，等海瑞启动之后，先让士绅大族自顾不暇……”</p>
“之后，再打压晋商，让地方官员多给士绅大族一些好处与偏袒，再分化派别，支持晋商与士绅大族，总之就是要让他们乱。”</p>
“北境对于我们来说，就是一块铁板，必须要先让他们内部乱起来，把水搅浑！”</p>
“欲破敌之坚，必先乱其内，用内间以间之，则敌自溃矣！”</p>
“之后，我们就可以下场，浑水摸鱼，等到商业受阻，屯兵兴农的好处就会得以放大……”</p>
听到这里，严世蕃眼前一亮！</p>
不过想到这么做的后果，他看向老爹严嵩的眼神中，也不免浮现出一抹害怕之色。</p>
老爹，真是越老越狠毒了，照这计划，等屯兵兴农在北境占据一席之地后，那他们这一系的官员，可就会被一次清算，估计会死很多人。</p>
不过，不狠不行！</p>
为了景王殿下，为了严家的未来，死个把人算什么？清流都能枉顾百姓性命，我们严家只是牺牲个把本就不是好人的官员而已。</p>
嗯，我们严家才是最善良的！</p>
……</p>
翌日，晴。</p>
京师，正阳门外。</p>
早早的便有一群人列队站定。</p>
城门下，大红色的地毯铺就，两侧则是一群王府侍卫和太监，还有一些王府婢女。</p>
一袭大红色蟒袍的裕王负手而立。</p>
而在他身后，清流和严党还有六部官员，京城内一些大大小小官员簇拥在各自派系一旁。</p>
“爹，”人群中，身着绯红官袍的小阁老严世蕃，小声对着身旁的老爹严嵩道：</p>
“您有没有发现，自从协理内阁后，裕王越发的不同了。”</p>
严嵩抬了抬眼皮，朝着裕王的背影瞟了一眼，又收回目光，没有说话。</p>
不过严世蕃却依旧在老爹严嵩耳边念叨着。</p>
“这一个月来，内阁议事，都是由裕王主持，朝中上上下下，都对他赞不绝口…不仅如此，这位殿下以往都是躲在徐阶等人羽翼之下，近些日子，可以说是锋芒毕露了……”</p>
“而且，自从皇上废除二龙不相见的规矩外，他往玉熙宫跑的次数愈发勤快了，听说每回都是笑呵呵的来来去去。”</p>
“昨日竟求了皇上，要求携内阁六部大臣，迎接景王回京，皇上竟然还同意了……”</p>
“同意就同意吧，他是以兄长和同僚的名义迎接，倒也没什么逾礼之处……”</p>
“可这一套做派太投机了一些，清流一派全力支持他，而我们来迎接也是必然的。”</p>
“现在好了，人人穿官服，大摆阵仗，弄得全是他一个人的功劳……”</p>
“兄宜友爱弟宜恭，和蔼之家喜气浓，朝廷百官上下一心…”严嵩声音温吞道：“这是太子储君，才应该有的气度和做派……”</p>
“裕王殿下这么做，就是要给景王殿下一个下马威。同时，也是宣告天下人，自己以兄长的名义，召集内阁六部官员迎接弟弟……”</p>
严嵩说话间，看向了徐阶，后者像是感应到了一般，回头报以一个微笑。</p>
“储君之名有了，爱护幼弟的名声也有了，那帮文人士子，清流之家，必然早已准备。”</p>
“爹，要不要做点什么？要让他传下去，岂不是坐实了他太子名头？”严世蕃眉头皱着。</p>
“不妨事，皇上同意此举，倒是让我越发的确定，二龙相争就是在挑选最合适的那个。”</p>
“当年景王就藩闹得太大，今日此举，倒是可以攻破兄弟阋墙，父子不合的传闻。”</p>
“也好让天下人都知道，我大明朝君臣上下一心，兄友弟恭，父慈子孝……”</p>
“对皇上来说，都不过是顺手为之罢了。”</p>
“倒也不必在意，至于你担心的全天下宣传，清流还不至于那么疯，他们懂适可而止。”</p>
“真正的决战结果没出来前，这些都不重要，因为最终的决策权在皇上手里。”</p>
“来了！”</p>
这时，有人喊了一声，严嵩跟严世蕃也抬头看去。</p>
然后就见远远的一队车马缓缓行来，周围还有随行的护卫，猎猎随风的景王大旗。</p>
景王朱载圳，归京！</p>
“……”</p></div>