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奴主动开口,谈及了如今士林间谈论最多的承平大典,引经据典,头头是道,愈发让张鉴刮目相看,同时也在心中惋惜,如此一个才女,竟是沦落到了这等风尘之地,当真是暴虐天物。
张鉴坐在苏青奴对面,看她娴熟老道地摆弄茶具,问道:“苏姑娘可曾看过承平大典?”
苏青奴轻轻点头道:“我家公子收藏有一百册承平大典,我闲来无事时曾经借阅读过。”
“你家公子?”张鉴疑惑道:“这部承平大典刚刚成书不久,就是帝都也没有几家能有一百卷之多,能有几卷就已经是莫大的体面,难不成……”
张鉴猛然想起什么,迟疑道:“你家公子是……”
苏青奴微笑着点头道:“我家公子姓徐。”
张鉴脸色微变,他毕竟是帝都官场上出来的人物,再怎么迟钝也终于是察觉出不对了,从先前老鸨的刻意献殷勤,再到苏青奴口中的徐公子,而这座芳华阁本就是徐公子名下的产业。
这位新任布政使后背一片寒冷。
苏青奴轻声问道:“张大人似乎不舒服?脸色怎么如此之差?”
张鉴已经顾不上苏青奴对自己的称呼,猛地起身,就要离开这处是非之地,不过当他打开门时,却发现外面已经站满了青壮汉子,为首的是一名干瘦汉子,眼神阴鸷。
干瘦汉子似笑非笑道:“张大人,你这是要去哪儿啊?难道做了坏事就想一走了之不成?”
张鉴定了定心神,强自镇定道:“你在说什么?什么做了坏事一走了之,你们芳华阁要改做强盗不成?”
干瘦汉子嘿然道:“苏大家可是我们芳华阁的贵客,没想到张大人看上去道貌岸然,心地却是这般不堪,竟是想要用强,不妨实话告诉你,苏大家早就已经被我们公子梳拢,今天若是不给个交代,你就别想走出芳华阁的大门。”
张鉴脸色涨得通红,大声道:“我何时逾礼半分?尔等休要血口喷人。”
干瘦汉子笑道:“别冲我叫,没用,你的根底我们都查过了,从二品的布政使,这可是封疆大吏,而且先前还是清贵的翰林出身,那就更了不得,不过若是将此事传扬出去,大人的清名可就保不住了,到时候同僚们怎么看待大人?士林之间又如何看待大人?大人可要想清楚才是。”
张鉴双眼通红,转头想去看苏青奴,却猛然发现女子已经转身去了屏风后面,只能看到一个模糊剪影。
干瘦汉子眯起眼睛,语气渐渐阴冷,“我也不妨把话说明白了,大人上头有蓝相爷,我们上头也有韩相爷,谁也不比谁差,若大人来江都是升官发财的,那我们自然井水不犯河水,可若是来找不痛快的,那也别怪我们不让大人您痛快。”
张鉴脸色复杂,变幻不定。
干瘦汉子冷笑一声,添上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实话告诉大人,布政使司和按察使司的诸位大人们,此时正在楼下喝酒,我只要在这儿一声招呼,他们便会上来,到时候大人就是浑身是嘴,又能说清几分?”
张鉴脸色骤变,颓然道:“说吧,你们想干什么?”
“请大人立下个字据。”干瘦汉子轻声吩咐道:“笔墨伺候。”
半个时辰后,张鉴失魂落魄地走出灯火辉煌的芳华阁,再不复先前的意气风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