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的道术坊中,类似这一幕的情景数不胜数。
当天幕开始涌现出深蓝之色时,徐北游和玉观音的讨价还价也告一段落。
玉观音有些心思复杂。
如今中原,有个四俊说法,潜龙齐仙云,卧虎赵廷湖,雏凤萧元婴,幼麟徐北游,徐北游排在第四。
仅仅是个第四啊。
可现在再看,齐仙云卷入道门的首徒之争,受人暗算,下落不明;赵廷湖无论修为还是势力都处在一个瓶颈期,短时间内无法更进一步;萧元婴返回帝都后就杳无音信,似乎被皇后娘娘禁足。
只有徐北游,不但一举踏足地仙境界,而且还直接参与了这次江都之变,在各个方面都再上一层楼。
在他这个年纪,请佛门龙王入江都,与自家主人慕容玄阴做交易,杀昆山宗主张召奴,这是何等大的气魄?
又有几个同龄人能有这等气魄?
毫无疑问,徐北游却是四人中成就最高的。
她原本并不看好徐北游能接过公孙仲谋的担子,但这次接触之后,虽然还不敢把话说死,但也觉得只要没有意外,这个年轻人正式接任剑宗宗主只是时间问题了。
玉观音让人撤了酒坛,顺带也把张召奴的尸体带到楼下的马车中,然后换上一壶清茶。
她上身微微前倾,亲自帮徐北游倒了一杯茶。
徐北游没有像以前那般表现出受宠若惊的姿态,以他现在的身份地位而言,足以与这位玉观音平起平坐。
他捧起茶杯,转头望向窗外,眺望北方。
现在的他在江南出人头地,可说到底他还是个北人。
他的家乡是“大漠孤烟直,长河落日圆”的塞外西北。
徐北游没有喝茶,怔然出神。
玉观音望着这个年轻人,沉默许久,然后鬼使神差地问出一句,“你在想什么?”
话语刚刚出口她便后悔了,自己又不是情窦初开的小女孩,哪来这么多的好奇心?
她没想到的是,徐北游竟然回答她了,“我在想以前的自己。”
徐北游起身走到窗口,缓缓说道:“想必你也知道我的出身,人家都说我是当朝韩阁老的养子,这个说法没错,可我真算不上什么世家公子,因为我跟先生的二十年都是在西北的小方寨度过的,那时候可没什么锦衣玉食,先生不教我读书,也不教规矩,就教我些做人的道理,想来先生也没想到他还有东山再起的一天,所以不奢求我有什么大出息,只要能平平安安地度过一生就行。”
玉观音没有说话。
徐北游也不以为意,继续自顾自地说道:“至于后来,你也知道,峰回路转。师父在承平十年去找先生,然后看中了我,收我为徒弟,给我留下一把天岚和剑三十六的前三式,我练了整整十年。”
“十年又十年,便是承平二十年,这一年,我遇到了萧知南,记忆最深的是她文绉绉地给我说了一句话,叫做‘帝王将相宁有种乎’?当时我似懂非懂,后来读书多了,知道是什么意思后,觉得很有意思,一位天家公主跟我一介布衣说王侯本无种,真是有大意思。”
“第一次见萧知南,她让我惊艳地以为是个仙子,后来再见她,就真的感觉出她与寻常女子大不相同,可又说不出到底哪里不一样,也不怕你笑话,那时候我就想娶妻当娶这样的女人。”
玉观音挑了下眉头,微讽道:“以你当时的身份地位而言,想要娶齐阳公主,已经不是癞蛤蟆想吃天鹅肉了,而是混水泥鳅想要蛇吞象,也不怕把自己撑死。”
徐北游笑了笑,也不着恼,“这不是初生牛犊不怕虎嘛,后来知道两人之间的差距了,就安心在江都做些事情,以期日后能往帝都一行。”
“做些事情”四字,徐北游说得轻描淡写,可其中的辛酸苦泪只有他自己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