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问题,对魏使与楚使来说,既不好回答,也好回答。
墨子原本是存了那么一丝年已七十、再去和王公贵族们讲道理的心思的。
可随着昨日因为二十岁就存在的夙愿导致的年老冲动后,这点心思也已经淡了,再者墨者内部已经做出了决定。
这个问题原本不必问。
魏使与楚使都不可能替君主回答,但是他们也不需要问就知道君主不可能用墨者的义。
因为这两国是此时天下两极,正值看似强盛的时候,还远不到一定要用墨者的穷途。
不言而喻,这个问题不作答,那就是默默否认。
适心中暗爽,明白任克最后的那番话,可谓是让一些墨者丧失了最后的幻想。
自己没有输,也算是让在场的墨者再一次认可他的能力。别的尚且可以再论,但是宣义部部首一职确实可以胜任。
至于说与杨朱、孟孙阳、列御寇等人的辩论,尚且还不能确定可以胜利,但是纸面上文章的论战适暂时是占据优势的。
魏楚两使者也对墨子最后的那句话各自安心,只要墨者不全部到对家出仕,窝在这小小的沛县,他们就不担心。
宋国的事,注定了宋国没有自主权,主要还是内部贵族亲楚派和亲晋派谁获胜的问题,所以两国也都不担心墨者政宋。
一众墨者知道两使者的答案会是什么,也不着急。
直到双方吞吞吐吐地说这件事自己不能做主后,墨子才道:“既是这样,那你们可以回去询问一番。如何对答,我们也会一一写在草帛上,由弟子带去。”
“昨日你们既然说到利天下之物,今日我也就告诉你们。这些利天下之物,墨者是愿意让天下人得利的。但是,你们不用墨者的义,墨者就不会出仕。”
“你们也可以回复你们的君上,墨者可以将这些传播出去,但不是以官吏的身份,而是以墨者的身份。你们可以明白墨者的意思吗?”
任克想了一下,点头道:“您的意思,我明白了。如果任用墨者为官吏而又不用您的义,那就是说墨者舍弃了自己的义。而如果以墨者单独的身份,那么终究墨者还是在遵守着自己的义来利天下。”
墨子点头,自己所说的就是这个意思。
而更深一层的意思,适在昨日已经说的相当清楚。
不管是玉米、地瓜、土豆还是牛耕、双辕车、磨坊,这一切,都要让天下人记住一点:这是墨者弄出的,是墨者推广的,墨者推广的目的是为了利天下。
这是大张旗鼓的事,不可能作为家臣和官吏去做,否则民众并不能更知晓墨者的名声。
至于造成的各国力量增长,那本来就是适的目的。
农业发展才能带来手工业发展、魏国壮大才能更快引发中原大战,让各国精疲力竭难以注意到闷声发财的墨者在悄然壮大。
任克想了一下来之前翟璜、李悝等人的交代,觉得墨者的这个绝对,对于魏国有利而无害。
墨者愿意去哪去哪,只要传播技术,得益的仍旧是魏侯。
到时候墨者就算说什么非攻、兼爱之类,魏侯可以听也可以不听,反正东西都学会了,谁还会在乎墨者说什么?
墨者中能人众多,任克此时已算是见识到。不到二十岁的年轻人就可以说一些天下间的道理,那些已经名满天下的墨者又会是怎么样的手段?
他想了一下,起身道:“墨者在魏地行义的事,君上定然是欣喜的,并不会阻碍。通行各地,也可以发给一些名契。”
楚使也是差不多的回答,在他看来这简直是意外之喜。
原本以为需要用大量的礼物和说辞,才能换回墨者手中的一些东西。
可现在看来,似乎什么都不用,墨者会主动愿意利天下——天底下这样的傻子,在墨者之中极多,因而无所怀疑。
至于说怎么行义,那是墨者要做的事,与他们就无关了。
任克想到西河守吴起很重视的草帛,又问道:“如今草帛传遍大城巨邑,士人皆赞此物。”
“我曾听适所作的文章中,说授人以鱼不如授人以渔,此言大善。魏侯愿以千金,请此渔。”
这个墨者内部也商量过,适的意思很明确:当然可以卖,但不是现在卖,而是要打一个时间差。
一个三年到五年的时间差,让市井之人基本上熟悉了墨者内部通用的贱体文字,再让计划中的陶泥或是铅字印刷技术成熟起来后,将造纸术流传出去,降低纸张价格,而墨者保持着印刷术的垄断来垄断私学知识。
如果纸张出现的太早,反而未必是好事。
秦有秦的文字、楚有楚的文字,一旦纸张导致知识变得廉价,各国的文字还未统一,后世可能要麻烦百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