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衣双眼瞬间发红,泛起带着血光的恨意,望着钱格格,忿而切齿道:“既然他不仁,休怪我不义,就算死,我也要拉他做个垫背的!”
“不要……”
钱格格知道青衣的性子不似青儿那般和顺,她是个很豁得出去的人,又将自己视为亲姐,恐怕她做出伤人伤已之事,一下子急了,刚说了两个字又喘息起来。
青衣连忙替她拍背,一边拍背,一边哭道:“姐姐,他害你至此,难道到现在你还要护着他么?”
“咳咳咳……”钱格格又咳了几声,气息方才微微平了,倚倒那里有气无力的看着她,“他并没有逼我做什么,一切都是我心……咳咳……心甘情愿的,而且我的命是他给的,青衣……”
她突然握住了她的手,空洞的眼睛里挣出一点光来,“答应我,你千万不要伤害他,他……也是个可怜人。”
“他可怜?”青衣冷笑着盯着钱格格,“他是高高在上的皇子,打从一出生起就比旁人尊贵,他哪里可怜了?”
“你不会懂。”
“我的确不懂,这些年,我看够了,也受够了,若不是因为姐姐,我宁可死,也不要再受他摆布,姐姐……”她轻轻摇了摇她,“你也该醒醒了。”
“青衣,你知道吗,从他救我的那一天起,我就爱上他了,无可救药,所以……”她用力的握了握了她的手,“你一定要答应我,不管发生什么事,不管在任何时候,都不要伤害他,好不好?”
“姐姐……”
“好不好?”
“……好。”
钱格格终于松了一口气,缓缓的躺倒下来,呆怔着望着青纱帐顶,眼睛里残留的一点余光,一点点灰冷下来,好像随时都要归于湮灭。
她这一生,从不后悔,可是若有来生,她不想再遇见他。
……
屋外是无尽的黑,雨越来越大了,时不时传来一两声轰雷,狂风袭卷着雨水肆意拍打着窗棂,整座王府就像是笼罩在暗夜里外表打造的华丽的皇陵,内里却是冷的,透着噬骨的阴冷。
廊下灯笼随风乱舞,就像是坟墓里飘出来鬼魅的眼。
向海棠翻来覆去,无论如何也睡不着,脑子里始终缠绕着另一枚兰花坠,和那位无辜涨毙的姑娘。
当时,只有她,润云,钱姐姐,青衣还有宋映萱在,到底是谁走漏了风声,在这么短的时间之内就杀人灭口了。
宋映萱应该是无意的,润云不可能背叛她,钱姐姐也……
她犹豫了一下,不可能。
难道是青衣?
青衣是乌拉那拉氏派来的人,乌拉那拉满族荣辱全都系在了四爷身上,乌拉那拉氏绝不会在大事大非上背叛四爷。
如果青衣不是乌拉那拉氏的人,那她又是谁的人?
青衣,青儿?
她不由自主的又开始怀疑起她最不愿怀疑的人,因为她仔仔细细,从头至尾想了一遍又一遍,钱姐姐才是最大的嫌疑之人。
她能想到的,四爷也一定想到了。
可是钱姐姐如此柔弱,她能杀了李明泰?
她又开始陷入了新一轮的迷惑,纠结和痛苦之中,最后实在睡不着,便叫来了郑环儿,在她耳边细细交待了一些事情。
……
第二天夜晚,四爷平时居所熙春堂忽起大火,向海棠听到消息,急匆匆赶过来时,火势已蔓延到闻雪阁。
火光冲天,在霎时间几乎照亮了整个天空,到处都弥漫着大火焚烧的焦糊味,惨叫声,呼救声此彼伏此。
一盆盆凉水浇下去,倒像浇上了油一般,浓烟滚滚,火势非但没小,反而像是要将整座王府都吞没,火越来越大。
向海棠站在那里,被火烤的身体灼热,可她的心却是冷的,冷的打颤。
这么快,她这么快就行动了。
钱姐姐,到底是我错信了你。
昨天夜里她让郑环儿夜探秀水阁,果不其然,郑环儿竟然看到青衣半夜里悄悄潜入了熙春堂。
所有的怀疑变成了事实。
没有人知道她的心有多痛,有多恨。
钱姐姐,不……
是钱格格,她实在耐不住了,因为她也在怀疑自己怀疑了她,所以怕再节外生枝,选择了第二天夜里就动手。
正想着,忽然听到一声急切的呼唤:“海棠……”
向海棠回过神来,转头看去就看到四爷冲了过来,见她脸色苍白,全身颤抖,赶紧将她裹进了自己披的大氅里,柔声安慰她道:“有我在,别怕。”
“四郎……”
她再也控制不住内心极度的失望以及被好姐妹背叛的伤痛,呜呜哭泣起来。
她并不是害怕,她只是心痛。
忽然,轰的一声,王府的大门被人强行撞开了,守门的侍卫被逼得连连后退。
身着甲胄,腰悬宝刀的十四爷雄纠纠气昂昂带着几十名京城禁军浩浩荡荡的闯了进来,只听十四爷沉声一喝:“快,速速救火!”
“扎!”
几十名禁军一起呼啦啦冲了过去。
很快十四爷便走到了四爷面前,恭手道:“四哥,今晚我正好带兵巡视,不想你府上竟然走水了,情急之下,便带人冲了进来,还望四哥不要介怀在心。”
他知道四爷是个心眼小的,特意咬重了介怀二字。
四爷淡淡看了他一眼:“十四弟前来营救,我心里只有感谢,怎会介怀。”
十四爷脸上闪过一丝复杂意味,然后眼角余光不由自主的又掸了一眼向海棠,想说什么,却又突然停住不说了。
虽然他与四爷是亲兄弟,但从小就不亲,不仅不亲,还将对方视为死敌。
但到底又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还是唯一一母同胞的亲兄弟,真要亲手将他送到死路,他并没想像中的那样高兴。
为什么,他偏偏就和老四这样刻薄寡情的人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
他深深凝起了眉头,只觉得此时此刻已和他无话可说,一来心里生了一丝愧疚,二来他心里关注的是大事,他转过头望着火光冲天处,胸有成竹的等着自己带来的人搜出那件龙袍。
皇阿玛可以容忍儿子犯错,但绝不能容忍有篡位之心,哪怕是太子也不能,更不用说老四了。
只要搜出那件龙袍,老四就彻底被打入了地狱,最轻也要被终身圈禁。
只要老四一倒,老十三他们就树倒猢狲散了,根本不足为惧。
到时,有机会登上皇位的只有八哥和他。
他想得到皇位吗?
他突然问起自己这个问题,心里陡然一个激灵,然后甩甩头,想将这大胆的想法抛开却怎么也无法抛开。
这个想法就像一粒种子,在他心里开始生根,并渐渐的萌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