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贺你们现在把练金学推动到什么程度了?”上杉越吸溜吸溜吃着拉面,头都不抬,像是根本没有听到那些深埋在暴雨中的脚步声和嘶吼声。</p>
今日的东京远比历史上任何一刻都接近天国,全世界的元素都像是被吸引的暴风那样被从四面八方牵引过来,元素乱流在这座城市的上空形成巨大的潮汐,潮汐的下面群魔乱舞。</p>
“说来惭愧,家族这些年仍在尝试发掘祖先的陵墓以获得更加深奥的知识和技术,但我们的岩流研究所出具过一份报告,上面说就算他们再努力一百年也很难将家族的炼金技术退推进到您焚烧掉家族档案馆之前的水准。”犬山贺说。</p>
上杉越愣了一下,挠了挠头发。</p>
“别这么说嘛阿贺,说到底蛇崎八家就是诸恶的化身啊,烧掉我那些不肖子孙用来发动战争和毁灭世界的仰仗有什么错?”拉面师傅脸上露出理所当然的表情,</p>
“总之这么说来其实你们对尼伯龙根的了解还停留在一百年前对吗?”</p>
“我记得您那个时代管那种空间叫‘神国’或者‘地狱’吧?大家长还真是与时俱进啊……”犬山贺正襟危坐,藏青色的和服被四面吹来的风拂动,衣纹如流水,他的双眉微扬,从五官来看居然还有些年轻时的影子。</p>
“别管我怎么叫那鬼地方,我只想问你们对它了解多少?”</p>
“不多,不过近两年的时间学院在屠龙的事业上有了史无前例的进展,昂热终结了青铜与火之王和大地与山之王的统治,在两次行动中都明确提到见证了隶属于君王的尼伯龙根的崩溃。”犬山贺将拉面吃完,满足地喝了一口浓汤,将长刀鬼丸国纲横卧在自己的膝上,“我猜所谓神国其实是基于神本身存在的空间吧,那是他们用来建立国家的地方,诸王的时代他们陈兵其中用来互相攻伐,当君王死去的时候那个国家也就彻底崩溃了。”</p>
“还算不错。”上杉越耸耸肩。</p>
“事实上和你想的差不多,绝大多数尼伯龙根在创造它的古龙死亡之后都崩塌了,夜之食原可以存在几千年则是靠着某个匪夷所思的巨型炼金矩阵在维持,但也不是永恒的。事实上某种意义上来说它已经开始崩塌了,我能感觉到,另外一些血统真正强大的家伙也能感觉到,上一次昂热来拜访我的时候就说过坐在这里喝酒简直像是对着地狱举杯……毕竟维持那么庞大的尼伯龙根需要炼金矩阵高效的运转,如果所有尼伯龙根被创造出来就不消亡,那么世界上还有多少尼伯龙根还被封存着啊,总之我们都知道能量守恒定律和质量守恒定律……”</p>
“等等,我们难道不是在探讨天国和地狱这种超自然的玩意儿吗,为什么会扯到能量守恒上?”犬山贺有点受不了这个说起话来滔滔不绝气质上绝和上一代蛇岐八家大家长这种高贵的身份不沾边的老家伙了,于是出声打断了他可能会乱七八糟的一系列修辞。</p>
“如你所说,就算是我这样的老家伙也要与时俱进嘛,况且某种意义上来说炼金也是科学的一类,不过人类尚且没有办法解析这种科学。”上杉越撇撇嘴,“总之古老的神代彼时白王的后裔在这片大地上建立起了那个神国,并在那里树立起宏伟的宫殿,用无数座供奉诸神的殿堂在他们的国土上排列成有史以来最庞大的炼金矩阵,而为这个炼金矩阵提供能量的尚且不知道是什么,但能量总有用光的一天,当那座巨大的炼金矩阵再也无以为继,夜之食原就会崩溃。”</p>
“这么巧,现在它就在崩溃?恰好在我们的祖先从真正的地狱中逃出来的时候?”犬山贺已经将手按在刀柄上,脚步声和嘶吼声都停止了,那些分立两侧的巨大水墙将这间拉面馆和半条街区都包裹其中,流淌的阴影中藏着狂风般汇聚在一起的呼吸声。</p>
“伊邪那崎的归来触发了尼伯龙根的自保机制,只要得到白王的力量灌注,它就能免于崩塌的命运,即使那个白王只不过是一条畸变的怪物。”上杉越举杯与犬山贺面前的小酒瓶子碰了碰,</p>
“你们解析的资料不完全,所以认为富士山是夜之食原的入口,可古代的东京和今天的东京是不同的城市,那时候这条街才是京都的核心,它才是现实世界和夜之食原的交接,是人类世界和龙类世界的大门,也是生者世界和死者世界的大门。我在这里生活,有人嘲笑我说我是为了逃避多年前的罪孽,也有人人讥讽我说我是曾经的皇帝堕落了,其实那都无所谓,那是我应得的惩罚,很多年前家族欺骗我发起那场对大海彼岸那个国家的战争的时候我还是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年轻人,那时候我以为所谓战争只不过像是街面上的混混打架斗殴那样砍掉两根手指就能决定一座城市归属的事情,从未想过会带来那么多的灾难。”</p>
“我对当年的真相不清楚,因为那时候我还是个孩子,战争之后身为主战派的犬山家,产业很快就被其他的家族瓜分了,我是我们家的最后一个男人,天天过着拉皮条靠着跪下来舔美国大兵的脚指头过活。”犬山贺默然地说,那对他来说也是一段不太愿意回首的过去,那样的过去真是悲哀又惨痛。</p>
眼看对面那位可能比源稚生还要强大的影子皇帝有要继续滔滔不绝说下去的趋势,犬山贺清了清嗓子,将刀放在桌上,</p>
“当然我对那段历史也不感兴趣,现在不是教堂的忏悔时间更不是高中生的历史课,而是在众鬼的环伺中。”</p>
“首先我得说现在掌管日本政府的人都是些有妈生没妈养生孩子没腚眼的畜牲,他们早把那段历史从书本上删掉了,所以你不能说我在给你上历史课。”上杉越忽然严肃起来,犬山贺一愣,忽而扶额有些无奈又有些无助,“其次既然这可能是我们死去之前能说的最后几句话,那我希望你能好好听下去……毕竟就算真的有天堂我们这样的混蛋死掉之后也没机会跟着天使往那里面飞,地狱才是你我的归宿,中国人说地下有一座地狱叫拔舌地狱,进了那里我们可能几千年都没几乎在说说话了,何不趁现在有机会多说几句?”</p>
犬山贺思索了一下,全身都放松了,看向对面老人那张即使变得很有些油腻但依旧能看出年轻时候英俊模样的脸。</p>
他按住深红色的木柄,将那把名为鬼丸国纲的斩鬼名刀微微出鞘,龙吟般的厉声响彻四周。</p>
“您请继续。”他说,并为上杉越重新斟满清酒。</p>
“其实也没什么可说的,你也是家族中的老人了,我为什么从权力的高位上逃离你应该很清楚。”</p>
“是,据说是因为您的母亲……”</p>
“很长时间家族的战报中那些被剿灭的中国人在我看来都只是一串毫无意义的数字,直到那个名字出现在名单中的时候我才意识到战争究竟是怎么样的东西。”上杉越把犬山贺为自己斟满的清酒倒进嘴里,</p>
这多少年来把自己伪装成一条从暴雨中狼狈逃回的流浪狗的老狮子忽然在脸上出现了狰狞的表情,那双已经有些浑浊的眼睛深处渗出薄薄的一层金色,“我最开始只是为我的妈妈而愧疚,可后来我越来越老也见到了越来越多的人,他们都是旁边那所大学的学生,我就想那时候我应该害死了很多这样的学生吧,那种没日没夜的愧疚和羞耻让我不能去结束自己的生命而不得不像条狗一样在这个世界上苟延残喘……这些年我杀了很多人,家族中那些德高望重的长老发生了各种各样的意外,那都是我的手笔,因为很多年前就是他们欺骗了我在那份文件上签了字,蛇岐八家才终于能介入战争为家族的延续掠夺更多的土地。”</p>try{ggauto();} catch(ex){}
犬山贺全身一震。</p>
近几十年来他们确实损失了数量庞大的老人和那些老人的直系子嗣,他们的死状都极凄惨,被人一刀断喉。</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