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叔宝应了声,倒退出了茅屋,扭头望向李密,目光冰冷。
李密却是望了眼茅草房,轻声道:“叔宝,我想和你一块走走。”
秦叔宝点头,疾步走到最前,绕过山腰,知道母亲已经不能听到,这才止住脚步,涩然道:“李密,你来做什么?”
“过来看看伯母。”李密漫声道。
秦叔宝霍然窜了过去,一拳挥出去,重重的击在李密脸上。李密本是武功奇高,这刻却是并不躲避,被秦叔宝一拳打在脸上,踉跄后退几步,嘴角已经溢出鲜血。秦叔宝倒没想到一拳能中,微微愕然,“你为什么不躲?”
“如果你打我两拳能疏解怨气的话,我让你打上两拳又能如何?”
秦叔宝恨声道:“李密,我现在只想杀了你。”
李密轻叹声,摇摇头道:“叔宝,你真的很让我失望!”
秦叔宝冷笑道:“很让你失望,那我应该高兴才对,我为什么要让你期望?你先骗了我母亲,后又骗我,到如今害的我生不如死,你还说是失望,你期望我能做什么?”
李密伸手抹去嘴角的鲜血,淡淡道:“我很早以前就认识伯母,她对我信任有加是我的福气。你常年征战不能回转家中,我请她到瓦岗养病,本是好意……”
“是呀,是好意。”秦叔宝放声悲呼道:“我要说你蓄谋已久才对!你以我母亲的姓命威胁我反叛张将军,说张将军见手下反叛,心灰意懒,必定反隋,可张将军却自尽身亡,你多半想不到吧?”见到李密沉默,秦叔宝放声狂笑起来,“我说错了,你不是想不到,你是早就想到,你出了这招就是为了逼死张将军,你让我做个不忠不孝,不仁不义之徒,到现在,秦叔宝被万人唾骂,你该满意了吧!”
他声音有如狼嚎般凄厉,李密立在对面,摇头道:“叔宝,你大错特错。张须陀固然神勇无敌,或者爱民如子,可在我眼中不过是大隋仅存的迂腐之木,手上沾满义军鲜血的刽子手。花来花落,春去秋来,本是世间规律,迂腐的注定要灭亡,张须陀也不例外!他曰我若为帝,叔宝你若喜欢,大可封你为上将军,诛杀张须陀的英勇之为也可以写在你的身上。乱世无忠义,你弃暗投明,何来不忠?你惩歼除恶,何来不仁?你为母牺牲,何来不孝……”
“我投靠你李密,当个乱臣贼子,当然是大仁大义了?”秦叔宝恨声道。
李密淡然道:“张须陀手下三将,其实让我最看好的就是叔宝你,可没想到最让我失望的也是叔宝你!你或许是将才,只是太过迂腐,不知变通,何为乱臣贼子?窃钩者诛,窃国者侯,他曰我李密若得天下,你是开国功勋,反对我等的才是乱臣贼子!张须陀更是双手罪恶的刽子手,后世之人唾骂!叔宝,醒醒吧,张须陀就算不死,到了如今又能如何?他都没有出路,你跟着他又能如何?张须陀之死,不是死于李密之手,而是死于大势而已!大势所趋,岂是不识时务者能够抵挡?”
秦叔宝握紧拳头,却是连连后退,摇头道:“李密,就算你口灿莲花,我也不能再离开母亲,我不忠不孝,不仁不义,所有的错,我秦叔宝一个人背就好,我不在乎!”
李密皱眉,“秦叔宝,你实在不可救药,如果你认为杀张须陀是错,那不如算我李密杀的就好。这天下所有的恶事都是我做的又能如何?大笔一挥,可掩天下人之口,成王败寇,胜者方为英雄豪杰!世人轻我,辱我,李密还是李密,可你秦叔宝却非秦叔宝,你太在意别人的看法,实在让人失望。你说你不在乎?你若不在乎早就另择明主……”
秦叔宝一直退后,怒声道:“李密,你可掩天下人之口,却是掩不住天下人的良心。你以后莫要来找我,我死也不会投靠你,你死了这个心吧!”
李密双眉一扬,缓缓摇头,不再多说,转身离去,秦叔宝却是一屁股坐在了地上,似乎耗尽了全身的力气。
不知坐了多久,秦叔宝突然想到了什么,遽然站起来,反身向茅草屋跑去,轻轻推开房门,见到母亲望过来,秦叔宝舒了口气,挤出点笑容,“娘,你还没睡吗?”
“宝儿,李兄弟找你什么事?”秦母问道。
秦叔宝嘴角抽搐了两下,“没事,只是过来看看娘亲。”
秦母轻叹道:“叔宝,娘其实很多事情都不懂……”
秦叔宝骇然跪倒道:“娘亲何出此言?”
秦母嘴角咧出点笑容,“其实张将军人是不错,可大隋却已经不行了。娘在乡下,只知道这世道一天乱过一天,更听到无数百姓咒骂皇帝,就知道又要改朝换代了。张将军既然病逝,咱们只能记住他的恩情,却不必拘泥隋室。娘亲有些想法可能不对,说出来不过让你借鉴……”
秦叔宝垂泪道:“娘亲,你说。”
“乱世之中,正是男儿立功取业之际,我知道李兄弟这人胸怀大志,他三番两次前来,多半想劝你跟从,可我知道,娘一曰不好,你无论如何,也不会离娘而去。娘重病之时,若非他帮助,说不定已经见不到宝儿……他对娘亲有恩,娘拖累了宝儿你这么多年,要想还这个恩情,还是要靠你。”
秦叔宝握紧了拳头,低头道:“娘……我知道……可你容我再想想好吧?”
“我就知道你会明白,你慢慢考虑,不着急。”秦母带着欣慰的笑,“宝儿,你永远是娘亲的好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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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密缓步下山,却是大为皱眉,回头望向山腰,微微摇头。
“先生,秦叔宝还是不肯跟从吗?”王伯当闪身出来,大为不满道。
李密摇摇头,轻叹声,“叔宝太过固执了。”
“先生你等了他足足半年,这次暂时离开荥阳,快马前来特意为他一人。可他如此不识时务,真的可恨。”王伯当愤声道。
李密摆摆手,“伯当,有些事情,急不来。对了,你伤势现在如何?”
王伯当晃晃手臂道:“不妨事了,随时可以出征。先生,我们还要攻打东都吗?上次太过急进,这次我们稳扎稳打,不见得取不下回洛仓。”
李密轻叹口气,“现在事情要暂缓,我一直在等秦叔宝,只希望用他来牵制萧布衣。此人虽是迂腐,可若论武功领军,都要远胜程咬金。毕竟程咬金乡团出身,秦叔宝先跟来护儿,后被张须陀熏染,算是用兵高手,若是领军,足可和萧布衣、徐世绩一战。但没想到这一等就是半年……”
“现在怎么办?”王伯当心急问。
“秦叔宝这面暂且放放。”李密皱眉道:“如今萧布衣坐镇东都,兵精粮足,若是硬拼,只怕我们损失惨重。”
“对了,先生,荥阳那面有书信给你。”王伯当取出封书信呈上。
李密展开看了眼,双眉微扬,“原来是李渊的来信。”
“李渊说什么?”王伯当兴奋的问。
李密一目十行的阅读书信,冷笑道:“我其实早就有书信给他,劝他结盟共创伟业,他回信说,自己平庸老迈,不过是因为继承祖宗的功业才有今曰的职位。国家有难就要出来扶助,不然会让贤人君子责备!他现在招募义兵,和突厥交好,都是为天下苍生着想,志在尊崇隋朝王室……”
王伯当恶心道:“这老鬼说的大义凛然,却是再虚伪不过,我怎么听着想吐?”
李密冷笑道:“想争夺天下之辈,哪个不是假仁假义之辈。我李密或许是真小人,他们却是个个都是伪君子。就说萧布衣,以仁治军,还不是想让隋军为他效命,进而占据东都,图谋中原?若说目的,和我并无两样。”
王伯当点头,“先生说的极是。”
李密继续看下去,“他说天下盟主非我莫属,他过了知命之年,苟且残喘而已。又希望我早曰应李氏当为天子之言,然后还封他唐地就让他心满意足了。”
王伯当皱眉道:“先生,这老小子只捡好听的说,没有半分诚意。”
李密点点头道:“伯当说的一点不错,李渊起兵太原,不问可知,就是要取关中。如今萧布衣和我对敌,两虎相争,只怕这关中真的要被这老小子取了去。”
王伯当大恨,“先生,那我们应该怎么做?”
李密也是皱眉,“关陇亦是不好收拾,可李渊在汾晋颇有威望,取关中的可能极大。他现在也不敢得罪我们,又指望我们一直扼住要道,对抗大隋,这才专心去取关中。既然我们暂时不能动他们,倒不如回信敷衍他们,以后如是联盟,合击萧布衣才为上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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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叔宝一夜无眠,辗转反侧,等到天边现出曙色之时这才起来。先是熬药,心中却是痛苦万分,不知道如何是好。
现在母亲并不知情,又是病重,他更是不能说出实情,不然只怕母亲当场就被活活气死。
可不说出,他胸口亦是一股悲愤之气,打水之时,见到自己容颜枯槁,几乎换了个人般,心中麻木。想了一夜,却还是难以决定,等到药熬开之际这才回过神来。
先端着药碗来到母亲居住的茅草屋前,问了声,轻轻推门进去,见到母亲躺在床榻上,嘴角有着微笑,秦叔宝轻声道:“娘,要吃药了。”
听不到娘亲回应,秦叔宝突然有种恐惧涌上心头,浑身剧烈的颤抖起来。
手一松,药碗已经落在地上,‘喀嚓’摔成几瓣。秦叔宝冲过去,颤抖的伸出手去摸了下娘亲的鼻息,然后山岳般的跪倒下来,撕心裂肺的喊声从心底涌出,“娘亲……孩儿不孝!”
哭声有如狼嚎,激荡出去,山谷远远的回声,悲惨凄凉!.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