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尹·麦克亚当小姐亲启”</p>
古典羽毛笔的笔尖跃然于纸面之上，办公室里响着轻微的沙沙声。</p>
早春的夜幕来得依旧早，窗外已是灰黑一片。</p>
范宁时而提腕沉思，时而奋笔疾书，过了许久他将信笺轻轻塞入信封，在封面划上最后一笔，然后靠在座椅上扶额出了一小会神。</p>
在被“复活”的灵感火花击中后，接下来面临的将是极其艰难繁杂的工作，既有对初始灵感的细分拆解，对大量文学与音乐结合桉例的考察，也有纯粹理性的、技术上的难题需要克服，它们时不时就会在创作的道路上划出一道鸿沟，让人一连几天几夜寻不到跨越的希望。</p>
就拿范宁之前遇到的第一个问题来说：巴萨尼《复活颂》原诗的文本虽然出彩，但是太过于短小了。</p>
它只有两个诗节，而按照范宁设想，合唱部分的音乐语汇，至少需要八个诗节的时长才能承载，这自然不能一而再再而三的重复歌词，音节的抑扬顿挫也需与音乐情感相匹配。</p>
对诗歌文本的改编扩展，贯穿了范宁的作曲全过程，此前的大量思考积累发挥了作用，他也一度庆幸“音乐学专业的学生似乎在文学素养上多少比其他音乐专业要强点”。</p>
这项工作有时取得进展，有时又推倒重来，直到如今过去了两个月，八个诗节\/唱段的歌词文本才基本确定下来。</p>
在设想中，它们将配合几段起衔接作用的乐队间奏曲，来承载范宁所拆解出的不同灵感片段，如“宣告动机”“复活众赞歌”“恳求动机”“升天动机”及其变形与对位…如此构成整个合唱部分。</p>
可要注意的是，说了这么多，合唱部分还只是第五乐章的再现部！</p>
它们还需要像《c小调合唱幻想曲》那样，通过引子、呈示部和发展部来完成铺垫，在最后一段旅程方能升华。</p>
那么光是终章篇幅就会远超合唱幻想曲，达到30分钟以上的演奏时长，再加上前面四个乐章，加上庞大的编制和复杂的音响…</p>
按照范宁当日在麦克亚当侯爵面前对于圣雅宁各骄阳教堂的理解…“数量的崇高”和“力量的崇高”，《第二交响曲》必须一并具有，如此才是一部气势恢宏又令人潸然泪下的大型史诗。</p>
否则又谈何能“战胜”每位后世作曲家心中的那座“第九”高峰和执念呢？</p>
“铛…铛…铛…”座钟报时下午六点，打断了范宁的沉思。</p>
他突然想到了什么，出声道：“抱歉，你们过来吧。”</p>
隔断屏风的另一侧沙发，几位坐着休息等候的职员抱着一堆签呈起身。</p>
紧接跟在后面的就是端着晚膳餐盘的厨师。</p>
“已经放凉了，需要给您重新呈一份吗？”</p>
“不用。”</p>
签呈被范宁一张张飞速翻阅，并选择性地详读或提问，六点二十分众人散去，范宁将餐盘移到跟前，举起刀叉开始狼吞虎咽。</p>
填饱肚子后，他进入起居室的门，四仰八叉地躺在柔软大床上，看着天花板放空了五分钟。</p>
他又起身活动了五分钟，最后在钢琴前弹了两首自己喜欢的巴赫平均律，权当放松后，抱起几本乐谱出门。</p>
晚七点，负一楼的32间琴房小教室绝大部分都已亮起，3间音乐大教室也有2间在使用。</p>
它们的门牌上挂着课表，或标有乐器名+编号，里面飘出断断续续的音乐或歌声。</p>
而在大型排练厅门口，范宁隐约听到了卡普仑正在带大家对《第二交响曲》第一乐章做着“样品前处理”。</p>
他绕行一圈，皆未做打扰，然后推开了一处中型排练厅的门。</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