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沉,霜月冷,靖王在寒蛩的哀鸣中,思忆着以为生死两隔的爱侣。</p>
东亭先生婉言提醒过他,要对妃妾亲近些,然,对皇帝亦不曾违心讨好的人,如何愿易伪装去喜爱政治联姻的女人?</p>
他的军营除苏青定期清理外,禁止妇人入内。因为在他心里,此处的女主人是容容,所有的物什都是她从简园送来,这是他们共有的世界。</p>
他只有在感觉到她的气息时才能完全放松,这里,他与她对酌,弈棋,说心里的话,背她读过的诗,如她依然活着那般。</p>
容容,曾经,当我痛苦,有你安慰,当我迷茫,你让我清醒,如今我相思无解,你告诉我,我该怎么办?</p>
自你走后,岳父带着全家和近仆隐居,包括倩娘陶叔,东亭先生派人寻了三年也不见踪迹,他们,永远也不会原谅我吧?</p>
他凝视着画中人,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是他在思念她时笔笔画成,然她从来不言,只用那双绝美的眼睛,静静地看他。</p>
万剑穿心,这种痛苦,在最初得知她死讯后有过,然后慢慢地变得麻木,可不知从何时起,它回来了,日日夜夜地,折磨他。</p>
下意识地抚上胸口,里衣是雪白细丝织成,交襟同色绣花,他还记得试穿新衣时,自已调情的腔调:世间最好的丝,也不及你的肌肤光滑。</p>
一丝烈焰慢慢地从心底升起,蔓延,扩散到他的每个毛孔,每寸肌肤,他不可遏制地,渴望她。</p>
风从窗缝吹来,刺骨地凉,他却浑身发烫,想将她挤压进身体,融入到骨血,然,上天入地,翻江倒海,他再也无法,触碰到她。</p>
寂静的夜里响起低低的呜咽,沉闷,暴躁,而绝望,如被人围困再无出路的孤狼,自她走后,他心中的野兽重新开始咆哮。</p>
追击伊哈败军时,他竟冒出个极恶毒的念头:就他娘的一直杀下去,屠他个天昏地暗,鸡犬不留,我的至亲至爱全都死了,你们凭什么还活着?</p>
东亭先生看出他将凶性大发,提起大兄说过的话:精兵利甲只为震摄,治理天下必以仁德。</p>
他也记起容容讲过的故事,那个叫亚伯拉罕的男子,他的子孙后代,因土地而千年杀戮,彼时她说:即便血亲之间,仇恨也会代代延续,只有理解和妥协,才能真正地解决冲突。</p>
大兄和容容,他们在天上看着他。最终,他占据伊哈五十里作为对入侵者的惩罚,并派官员安抚民心,以及,战后重建。</p>
一气喝完瓶中烈酒,他跳将起来,在屋中穿梭往返,掌风拳影到黎明,汗如雨下,心中火焰却更加炽烈。</p>
拿起短剑,血从肌肤渗出,慢慢地刺完她的名字,莫名的快意袭遍全身,他低低自语:吾爱,你与我永远在一起。</p>
洛京,珠华楼,落花寂寂黄昏雨,画堂歌舞喧喧地。</p>
男子修长白皙的手置于膝盖,指尖轻微的颤抖,暴露出主人的失落和沮丧:“谁料想,追查多年的案子,竟如此结果。”</p>
沈玄微,花了八年时间,找出了证实梅妃身份的人证,以及她参与了几件大案的旁证。</p>
案件的线索还指向一个叫仇先生的男子,然,大江南北,却找不出他的蛛丝马迹,他象是平空出现,平空消失,没有任何来历和社会关系。</p>
从人证的画像看,他极象南山先生年轻时的模样,谢氏在外并无私生子,若是先生易容,他为何要易成与自己如此相像?</p>
聪明绝顶的人想破脑袋也想不明白,对坐的穆那冲也脸色寡淡:“我的线索,也断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