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国柱身穿正一品武官官袍站在天子面前,额头上却隐隐有些细汗。
倒不是乾清宫中的暖炉火力太旺,而是天子火中取栗的计划让杨国柱有些紧张。
现在齐王李植的十万大军就驻扎在六十里外的通州,这些士兵都是最精锐的虎贲军,随时可能攻入京城。然而在这节骨眼的时候,天子居然说京营要再次开始训练新军。
朱由检在御座前来回踱了几步,朝站在一边的张光航问道:“如今太仓库一年有多少盈余?”
张光航拱手答道:“回圣上,因为整个江南和北方全部均平了田赋,小民的税负大大降低。我们因此将总税收增加了二成,太仓库如今每年有一千六百三十万两的盈余。”
朱由检点了点头,又问道:“将这些银子全部用于练兵,可以练多少兵?”
张光航拱手说道:“京营新兵,前番月钱是三两五钱每月。按这个月钱,每兵每年需要饷银四十二两。如此算来,太仓库的税银可以支撑三十多万新军。”
朱由检看着张光航,等着他往下说。
张光航继续说道:“不过征募的新军不仅需要饷银,还需要粮秣支持。新征募的新军还需要打制火铳,装备火炮,制造铠甲。新兵训练阶段消耗火药和子弹、炮弹颇多,这也是一大笔费用。”
朱由检眉头一皱,问道:“这样算下来,能练多少新军?”
张光航在心里算了一遍,看了看杨国柱,说道:“依臣的计算,怕是能练二十万新军。”
朱由检也随着张光航的目光看向了杨国柱。
文官的计算,终究是账房先生般的粗算。真正能不能练这么多兵马,还需要带过兵的武官确认。
杨国柱头上流下一道细汗,却没有搭张光航这个茬,而是咬牙说道:“圣上…”
他一句圣上说到一半又停了下来,似乎是想说什么,又不敢说。
朱由检看了看杨国柱,缓缓问道:“提督在担心齐王?”
杨国柱吞了口口水,不敢回答这个问题。
如今李植大兵压境,弹指间可以攻入京城,杨国柱当真搞不清楚李植到底打得什么主意。
按京城这些天的传言,坊市中的闲人,尤其是那些读过书的儒生都说齐王这是羽翼丰满,开始压迫朝廷了。如今朝廷新军几乎全军覆没,江北军又一战被虎贲军全歼,天下的精军只剩下江北军,李植可谓是一人执天下兵权。
所以坊市间都传李植之所以逼迫京城,是有了不臣之心。
杨国柱当真不知道该不该信这些传言。按杨国柱在京畿、在锦州和李植并肩血战的经历看,杨国柱不太相信李植会反。想到那锦州大战时候李植在第一线迎战满清铁骑冲击的情景,杨国柱觉得李植不会走上乱臣贼子的道路。
然而人心隔肚皮,杨国柱也拿不准这个事情。
万一李植就是想做权臣呢?
如果李植真的有不臣之心,或者退一步说,如果李植想做一个权臣,那他此时一定是希望靠手上的兵权把控住局势。从这个角度上来说,李植既然在兵力上有了优势,就绝不会允许天子突然站出来练兵。
天子此时练兵,按理来说,以兵锋逼迫朝廷的李植一定会采取行动。而以李植虎贲军如今的威势,李植逼迫天子放弃这个练兵计划那是轻而易举。
在杨国柱看来,如果天子宣布练新军,李植就会进一步兵逼京城,而到时候李植再没有冠冕堂皇的理由了。他和天子之间的关系就会彻底破裂,最后一丝君臣之间的礼数都会被撕碎。而君臣之间的礼数碎了,对天子如今的处境绝对不是好事。
所以杨国柱觉得,此时宣布练兵,绝不是一件好事。
杨国柱毕竟是个武夫,心里想的什么,几乎全部映在脸上。他的犹豫踌躇,让朱由检看得微微摇头,不禁冷笑了一声。
“杨国柱,你是在担心李植撕破脸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