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羽从后面追赶上去时，看到的骑驴秦老爷，瘸了一条腿的桂生，背着桂生的王二哥，都和正常人没任何区别。</p>
外貌、表情、神色，动作，衣服，和横沙关普通百姓一模一样。</p>
桂生是个十四五岁的少年，穿着绸缎衣服，戴着文士巾，看着像是个殷实人家的公子。</p>
王二哥牛高马大，穿着短打，很是干练精壮。</p>
秦老爷的葛袍是上等料子，打扮得像个员外。</p>
他们本来谈笑风生。</p>
哪怕此时天昏地暗、此地荒芜人烟，看起来也还算正常。</p>
可待小羽走过来，疑惑问了句，“难道你现在死了？”</p>
气氛和场景一下子变了。</p>
空气骤然冷了十几度，几乎在地上凝结冰霜。</p>
还有阵阵阴风，带着浓浓的雾气，从四面八方围过来，本就灰蒙蒙的视野越发阴暗。</p>
仿佛有三盏探照灯打在对面三人脸上，他们的眼睛是两团绿色火苗，他们的脸腐烂变形。</p>
桂生还好，直接没了脸，是个骷髅。</p>
秦老爷和王二哥尤为渗人。</p>
秦老爷脸皮肿胀发黑，有绿色液体从七窍渗出。</p>
王二哥脸烂了一大半，能看到蛆虫在里面钻。</p>
三人的衣服都变得破破烂烂。</p>
“难道你没死？”</p>
他们像是约好了，同时僵硬转过脑袋，木然冷漠地看着她。</p>
小羽毛骨悚然，激灵灵打了个寒颤，本来浑噩如同浆糊的脑袋，陡然清醒大半。</p>
“呔！”她不缩反进，抓住距离最近的秦老爷，杏眼挣得又大又圆，小脸上布满寒霜，嘴里大喝道：“你们三个寻死的杀囚，好大的狗胆，竟然招惹本小姐！”</p>
脑子没清醒前，她像是被摘了胆。</p>
脑子一旦清醒，哪怕知道对面是三个死鬼，被摘掉的胆立即回来，还换成了金刚铁胆，心里当真是一丁点害怕和惊惶都没有。</p>
“凶虎啸天！”</p>
也不等三个鬼反应，她本能用出七杀奥义之“虎啸刀”。</p>
“吼！”</p>
三个死鬼懵逼了。</p>
眼前披头散发、脸白如纸、身披白衣的女娃，竟瞬间从不到六尺高的一个人，变成一丈多高的凶虎。</p>
凶虎皮毛为纯黑，体表环绕好似云雾的血红煞云，两只眼睛充满杀意和疯狂，虎口张开，发出震天的怒吼。</p>
“吼！”吼声在空气中荡漾一圈圈透明的涟漪，把附近寒雾都驱散大半。</p>
“妈呀，好凶的一头妖怪！”桂生胆都吓破了，身体被凶虎怒啸之势碾碎，四分五裂，化为黑烟消散不见。</p>
“来人啊，救命啊，虎妖死后作祟，要吃鬼啦！”</p>
王二哥吓得屁滚尿流，连滚带爬，一边凄绝惨嚎，一边疯狂向前逃窜。</p>
他双腿发软，没跑两步便摔倒在地，然后手足并用，爬起来继续跑。</p>
“虎奶奶饶命！老汉只剩一把老骨头，不经吃！”</p>
先前秦老爷左手被小羽抓住，现在左手被一只虎爪摁在地上，拼命挣扎，挣扎不脱。</p>
“驴儿，驴儿，救我命啊，快快带我跑！“</p>
秦老汉半挂在驴背上，用空着的右手使劲拍打驴屁股，两只脚死死勾住马镫。</p>
“嗯啊嗯啊~~”</p>
驴子拼命蹬腿，终于把秦老汉的左手从虎爪下拖出来——主要是小羽又懵逼了，没有动作，没管它。</p>
她本以为自己被厉鬼迷了，被带出关府，来到荒郊野外。</p>
能有这种手段的厉鬼，必然很强大。</p>
至少很凶悍。</p>
可这三个死鬼，似乎只是鬼中平头百姓呀？</p>
还不如她这个活人凶......</p>
“快跑，快跑！”秦老汉左手虽然挣脱，袖子却没了大半。</p>
“嗯啊嗯啊~~~”</p>
驴子撒了欢一般，向着前方灯光昏暗的戏台狂奔。</p>
“怎么回事？”小羽又开始迷糊。</p>
她站在原地没动，似乎过去很久，又似乎只是在下一刻，“咯咯咯~~~”</p>
东边突然传来公鸡的打鸣声，小羽眼前仿佛闪过一片白光。</p>
她下意识抬手遮眼，“天亮了？”</p>
“天亮了？”</p>
关家药铺后院，绣床上传出一声沙哑的呢喃。</p>
屏风后的秀榻上，值夜丫鬟夏枝揉了揉眼睛，偏头往窗外看了一下，小声道：“小姐，才五更天，你要起来吗？”</p>
在说话的时候，她已经轻手轻脚爬了起来。</p>
羽小姐练功有多勤奋，关家所有人都看在眼里。</p>
现在要闻鸡起舞，也不算奇怪。</p>
“呀！小姐，你手上抓的是什么？”</p>
点燃蜡烛，将绣床纱帘拉开，夏枝看到小姐温玉般白净的小手里，竟抓中一块黑糊糊的东西。</p>
在米白色的被套上格外显眼。</p>
“夏枝？”小羽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好一会儿才恢复清明，“天亮了？”</p>
她以为天光大亮，丫鬟喊自己起床。</p>
“还黑着，小姐你不起床练剑吗？”夏枝皱着眉，用两根手指，将床上那块黑糊糊的东西夹起来，放在灯下仔细一看，不由倒吸一口气，惊道：“小姐，你手里怎么会有冥衣的碎片？”</p>
“什么冥衣？”</p>
小羽坐起身，只觉脑袋昏沉沉。</p>
像是高中生熬夜打游戏，一大早被闹钟喊起来去学校上早自习。</p>
她抬起手，想要揉一揉额头，便看到右手黑糊糊，脏兮兮。</p>
“我手里怎么——”</p>
昏沉的脑子像是闪过一道电光，小羽突然开了窍，恍然大悟道：“见鬼！这是那秦老鬼的袖子！难怪......“</p>
难怪先前见到秦员外时，看他衣裳还算讲究，可衣服能看到衣襟，衣襟处却没有缝隙。</p>
原来衣襟都是画上去的，画在纸上制成的冥衣。</p>
衣服有缝、地上有影，才是人；衣服没缝，地上无影，是鬼！</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