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江月说出那样的话,就已经准备好迎接薛宁的指责。
前脚说要教她学剑,后脚却说自己无能教不了了,怎么看都像是在戏耍别人。
还是戏耍薛宁这样本来就敏感自卑心理阴暗的人。
哪怕顾及着秦白霄就在门外,她不敢乱来,也得发一通脾气才对。
但是没有。
这些统统都没有,薛宁很平和地接受了。
她收剑回乾坤戒,忽然往前一步,秦江月以为她终于还是克制不住,从前那一面要换掉今日这一面,回归本性了,可还是没有。
薛宁只是弯下腰,贼眉鼠眼地盯着他的脖颈看。
确切地说,是领口之下。
因着方才使了一套剑法,秦江月衣衫稍稍有些不整,他下意识开始整理,微微敞开的交领很快掩好,不露出分毫胸膛,只依稀可见一些包扎的绸布。
但薛宁的视线还是没收回去。
淡定如秦江月,手上的动作也有些迟疑了。
“你在看什么。”他干脆直接问了出来。
四目相对,薛宁慢吞吞地说:“你伤口又在渗血。”
秦江月眉目一动,没有说话。
“刚才就在渗血,你又给秦白霄演示了一套剑法,现在肯定更糟糕。”
薛宁往前走了一步,两人距离更近,近得秦江月只觉空气稀薄,有些喘不上气来。
“与你无关。”他平平淡淡地说了四个字,在薛宁开口之前先道,“教不了你剑法,是因为你总在害怕自己手中的剑。剑修与手中剑本该是最相合的一对,世间没有什么是比你们更亲密的。但你自幼学剑起就很怕手里的剑,直到今日仍会不自觉闪躲它,是不可能修成剑意的。”
他说起正事,还是关乎薛宁的修炼大计,她该转开注意力才是。
可仍然没有。
薛宁的手依旧很热,秦白霄的到来让他们的“互为作用”被迫终止,她还没完全扛过药效,这会儿一直都只是在勉强坚持。
可她一声不吭,没有任何诉苦,换做以前,为了他吞下那些药,承受这么多,她怕是恨不得昭告天下,让每个人都知道。
“你得处理一下伤口,需要我避开吗?”
薛宁缓缓开口,温热的呼吸带着幽香,弥漫在他周身每一个角落。
“但我不想出去,你弟弟就在外面。”
她语气抗拒,手轻轻拨开他的衣领,动作那么轻佻,仿佛又变回了从前的样子。
秦江月如同被提醒——她是喜欢白霄的。
虽然看起来人人都喜欢他,但薛宁真正喜欢的却是白霄。
她几次对白霄示好,白霄察觉到了,并未向任何人透露,可秦江月看得出来他们的变化。
他是个心思细腻的人,这样的人在生活中往往会被各种规则和琐事困扰,甚至是折磨。
薛宁不喜欢他,却要强占着他未来道侣的位置,缘由在哪里,他也料想得到。
曾经他觉得时间很长,可以让她慢慢想清楚,从感情和权利地位中做出选择。
不过一个未婚妻的名头,等她想清楚要解除婚约,自然分开就好。
世事难料,谁能想到,他以为漫长的时间,会顷刻间只剩下一个月。
她喜欢的是白霄,那他在外面练剑,她不该很想去看才对吗?
秦江月从未真正体验过男女之事,但不代表他一窍不通。
是因为白霄的冷淡和抗拒,才不敢去看,怕被冷待?
这样也不像她,从前哪怕被直言不讳地辱骂,她也能对白霄笑颜以对。
“我就在这里帮你吧?”
薛宁这时提议,一双眼睛看过来,阴郁幽冷的那双眸子,不知何时充满了春日独有的旺盛。
她忽然快速眨了眨眼,像是有些意外,纤细的手指探过来:“怎么皱起眉了。”
“时光珍贵,不要愁容以对啊。”
……
眉心被温热的手指抚平,秦江月也不知自己何时皱眉了。
不是以前稍纵即逝的颦眉,是眉头紧锁,叫人难以忽视。
她最后这话说得倒是对,他的时光确实没剩下多少了,当真是珍贵。
“都让开!”
外面传来女子娇呵,秦江月的疗伤再一次被搁置,这次是个陌生的声音,但薛宁听完,心中直觉不妙。
很快秦白霄的声音响起:“慕师妹,兄长正在静养,请你安静一点,不要乱来。”
……慕师妹,好家伙,慕妏来了?
慕妏是谁?无争仙府真正的大小姐,可比薛宁这个长老之女货真价实许多。
慕妏的父亲是慕不逾,母亲是大长老聂槃,大长老在无争仙府的地位是与府主相等的,她和慕不逾的结合一方面是强强联合,保无争仙府万年基业稳固,一方面是互相制衡,不让千疮百孔的人界再成为谁的一言堂。
慕妏是两位大能的独女,在万众瞩目下长大,天赋异禀,也难免性情骄纵,是和薛宁的阴暗蛮横完全不同的两个极端。
她像热烈盛放的玫瑰,人们见了薛宁这种腐朽邪恶的罂粟只会厌恶排斥,但见了玫瑰总会向往和纵容。
慕妏在无争仙府是真正的团宠,也是女主温颜最坚实的后盾与解语花。
温颜被秦江月赶走后,虽没有以泪洗面,照常修炼生活,可谁都能从她脸上看出无尽的愁容与担忧。
秦江月发了澄情书,让仙府中人不要再为难她,她更是不安压抑,孤独沉默了。
慕妏哪里看得下去?
秦白霄一次又一次来,除了自己想来,也有一部分是因为温颜。
而慕妏完全是因为温颜才来。
自己姐妹喜欢的男人,哪怕自己也很欣赏,但也止步于欣赏了。
看到秦江月快要陨落,她当然也感到悲伤,但没有投注太多真感情,就不会像温颜那么要死要活。
她今天扯着温颜来,也是实在看不下去她那个样子,不管结果如何,她都喜欢他们直接了当一点,这样黏黏糊糊的,没得让别人跟着担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