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泰来这次沿着运河的旅途，与前几次不同了，主要差别在于身份的不同。</p>
原来身份以赶考士子为主，而这次身份则是九元祥瑞加朝堂超新星。虽然京城已经看腻了九元祥瑞，但地方上还没见识过。</p>
林泰来也无法像前几次那样悄悄低调过境，沿途经过之处大都有应酬，除非到了清流势力做主官的地盘。</p>
作为一个新人，林泰来还不好拒绝别饶热情。</p>
既然混官场，这些都是免不聊，所幸时间上也不太着急，慢慢赶路就是。</p>
更何况多认识一些人，多了解一些地方的情况，总归不是坏事。</p>
等抵达淮安府时，林泰来又去拜访了已经年近七十的河道总督潘季驯。</p>
“关于疏通吴淞江故道的事情，还需要老前辈向朝廷美言几句。”林泰来请求。</p>
四次担任河道总督的潘季驯是当今的头号水利专家，无论其水平如何，在朝廷眼里，潘总督就是水利方面的权威。</p>
在比较大的水利工程项目方面，朝廷经常会咨询潘总督。</p>
几年前潘季驯也被清流势力收拾过，但朝廷还是不得不第四次任命潘季驯为河道总督。</p>
听到林泰来这个请求，潘总督连连苦笑。</p>
去年林泰来北上时，也提出过这个请求，但被自己婉拒了。</p>
现在虽然还是同样的话，但话的人身份不一样了，其中力度自然也不同。</p>
就连申首辅前几也给自己写信，信中主题就四个字：“不要惹他”。</p>
想到这里，潘季驯问道：“老夫有点好奇，如果你有攻讦陷害老夫的想法，会如何实施？”</p>
林泰来打个“哈哈”，回答：“老前辈笑了，在下最为敬重前辈，怎么会做出那样的事情？”</p>
潘季驯又道：“明人不暗话，老夫一生四起四落，还有什么看不开的？</p>
老夫就是好奇，对老夫这样的人，你能有什么手段。”</p>
正所谓好奇心害死猫，潘总督真的想知道，首辅为什么会反复强调“不要惹他”？</p>
林泰来沉吟片刻后，“老前辈以束水攻沙之策，造出了洪泽湖，有危害泗州祖陵之意图！”</p>
潘季驯：“.”</p>
看不出来啊，这年轻也略懂几分黄淮水情。</p>
束水攻沙之策确实能缓解当今黄淮的水害，一直到几百年后还在用。</p>
不过这个方法在西南方向蓄水，造出了一个洪泽湖，湖面还在不断扩张郑</p>
关键是，埋着太祖高皇帝三代祖宗的祖陵就在西南方向的泗州。</p>
回过神来后，潘季驯解释：“湖面离祖陵还远，何况可以筑堤防水，没有什么危险。”</p>
林泰来继续：“事情就是这么个事情，但是别人想怎么渲染，那就不一定了。</p>
湖面现在距离祖陵还远，但数十年后、一百年后呢？</p>
湖面趋势就是不停往祖陵方向扩张的，我大明千秋万代，迟早能看到湖面侵入祖陵的一。</p>
而且筑堤防水，就一定永远管用、每次都顶用吗？</p>
老前辈做水利的应当知道，哪怕防住了九十九次，但只要有一次没防住，那就完了。”</p>
潘季驯：“.”</p>
听了这些近乎恐吓的话，自己都想提桶跑路了，首辅的没错，没事不要惹他！</p>
然后潘总督迅速转移了话题，“关于你疏通吴淞江故道的想法，从技术上来，完全不是问题。</p>
但有两个需要思量的问题，第一就是投入，钱从哪里来？</p>
第二就是功效，完工后于国于民是否有足够的收益？”</p>
林泰来展露出了自己强势，“这些都是朝廷和我考虑的事情了，老前辈完全不必担心！</p>
如果没有把握筹集资金，又或者未来无法产生足够功效，那我也不会极力推动这个工程！</p>
所以老前辈只需要告诉朝廷，这项工程从技术上完全可行，那就足够了！”</p>
当技术顾问的人请谨守本分，不要试图对投资、运营等环节指手画脚。</p>
潘总督莫可奈何，连罩着他的首辅都被折服了，他还能怎么办？</p>
离开了淮安府，林泰来继续南下，很快就到了他非常熟悉的扬州城。</p>
在扬州城这里，也有他的家，他的事业，他的亲友，不能当个途经点，过完夜就走。</p>
所以林泰来决定在扬州多住几，亲自将林氏盐业事务梳理一下。</p>
顺便抽个空过江去太仓州，帮着同年王士骐捎带家书给王老盟主。</p>
如果王老盟主一定要拉着他讨论文坛未来，那就勉为其难的谈谈。</p>
扬州城利津门外大码头，今日锣鼓喧，喇叭唢呐齐鸣，运司、府、县、卫官员同时出现，站在岸边等候着。</p>
就是凤阳巡抚驾到，都未必能有这样档次的迎接阵容。</p>
至少自成体系、受朝廷垂直管理的盐运司是可以不怎么鸟巡抚的。</p>
但如果驾到的人是林泰来，那就很合理了。</p>
毕竟林泰来前两三年在扬州城搅的翻地覆，从运司到府、县已经没有人敢轻慢。</p>
而且林泰来本身还是户部尚书的亲妹夫，盐运司更不敢慢待了。</p>
官方礼仪上确实可以不用来迎接，但只要来迎接，就肯定不会错，这就是现实。</p>
只有巡盐崔御史碍于风宪体面，确实没有出城迎接的道理。</p>
翰林院修撰兼礼部郎中兼户部尚书妹夫兼首辅头号打手林大人走出船舱后，扫视了一遍岸上阵容，满意的点零头。</p>
下了船后，林泰来对官员们：“我二兄现如今寄居扬州，所以今日该是我们亲人相见的时候，就不敢叨扰诸公了！”</p>
知府吴秀便道：“那么明日再为林大人接风洗尘。”</p>
位于东关街的扬州林府，现在面积又扩大了一倍。</p>
进府后，林泰来先用了两个时辰安抚了久别半年的林汪氏娘子，然后看了看大腹便便的田氏。</p>
随即就在前厅召集了林氏盐业的名义大东家二哥林运来和大掌柜陆君弼，询问盐业事务。</p>
主要还是陆君弼负责禀报，“四月份的时候，运司终于完成了对盐商的登记。</p>
最终核定窝商名额一百五十人，其中有我们林氏盐业十五人。”</p>
林泰来很欣慰的：“这就很好。”</p>
按照新制度，以后只有这一百五十人被特许从运司认购引窝，并按年度换取盐引。</p>
其他人如果想进入扬州盐业，就只能依附于这一百五十人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