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怡老园大门外,与王禹声互相放完狠话后,林大官人并未放在心上。
按照预定计划又去了南城,实地考察沧浪亭。
说起此时苏州城的经济文化,以西和北两个方向最为发达,主要商业区都在这两个方向,而东城和南城都是偏弱的。
所以从城中往南走,就会发现商业店铺越来越少。
到了城南时,在对比城北城西,会产生明显的荒疏感觉,甚至能看到大片大片的菜园子。
高长江指着前方河道对面露出的一角墙垣,介绍形势说:“前面就是沧浪亭了,东边就是大云庵,沧浪亭现在附属于大云庵。西边则是苏州府府学。”
沧浪亭布局与其他所有园林都不一样,四面环水,中间有山,只有一道桥梁可以通向园中。
还有个另外特殊之处是,沧浪亭园林里面不只有沧浪亭,紧贴南墙还有座看山亭。
据说这是城里的制高点,站在看山亭,甚至能望到城外的木渎镇那边的灵岩山。
林泰来并没有进园子,而是绕着整个沧浪亭园林外围转了一圈。
然后不禁啧啧称奇说:“这园子格局真像是个小城堡,外面绕了一圈护城河,园中还有两处假山一南一北居高临下。
如果能拿下此地,只要把院墙加高加固,就真可以当城堡用了,绝对是易守难攻!
这么好的地方,不用来当社团堂口,却让和尚们占据了,实在是暴殄天物。”
高长江:“.”
坐馆你的关注点是不是不正常?眼里看的园林,心里想的都是城堡攻守,不觉得焚琴煮鹤吗?
还有,您在城市里都想住进堡垒,这安全感到底是有多缺乏?
而后林大官人又站在大云庵门外,看了一会儿。
这地方名字虽然叫“庵”,其实里面都是和尚,算是个小寺,所以才叫“庵”。
林泰来若有所思着转身离开,又道:“今天看得差不多了,就到此为止。”
高长江诧异的说:“坐馆既然实地考察,不进去看看?”
林大官人摆了摆手说:“不用看里面了,要的就是沧浪亭数百年历史底蕴和名气,里面究竟是什么样无关紧要。”
然后林泰来又指着沧浪亭园林的外墙,故作高深的对高长江说:
“其实该看的都已经看到了,你有没有看出破敌之策?”
高长江一脸懵逼,进都没进去,只在外面转一圈,又能看出什么?
林大官人很失望的叹道:“你这样毫无长进,叫我如何放心把重任托付给伱?”
但是经历了这么多,现如今高长江对pua已经渐渐产生抗性了。
而且“重任”两个字,本能的就冒出了一堆怨气。
当即回应说:“反正我的主要差事就是散布流言而已,要什么重任,想都不想。”
林泰来又语重心长的说:“我本想把南城开发以及沧浪亭片区这一摊子事务,全部交给你的。”
高长江淡定的说:“坐馆不想交给我也没关系,我在南濠街也挺好的,有吃有喝,受人敬重,逍遥自在。”
林泰来大怒说:“我二十不到还在努力奋斗,你才三十多岁就想躺平?
是谁最近把你教坏了?是谁胆敢对社团骨干散布躺平思想?”
高长江答话说:“横塘镇林宋村的林老太爷教导过我,人的大部分烦恼都来自于不知足。
只要认识到自己平庸的本质,并甘愿接受这种平庸,眼前的天地就会变宽。”
林泰来:“.”
这个高长江不能要了,也不知道怎么就有点变态了。
张家兄弟连忙打圆场说,“坐馆还是多多教导我们兄弟二人吧,绕了一圈到底看出了什么?”
pua失败的林大官人只能收起了话术,直接开始说事:
“你们看这外墙,白墙黛瓦,漏窗精致,一圈这么长的院墙几乎没有多少破损痕迹。
再看门前小桥,栏杆精美,同样能维护的很好。
看完外面这些,你们意识到问题没有?”
张家兄弟一起茫然,还是不明白坐馆想表达什么意思。
林泰来只能独自分析说:“外面都这样,里面不用看,肯定也差不到哪去!
这是一处占地二十亩的园林,虽然我不懂维护园林的花费数目,但必定不会少,一般人可承受不起。
而且这个维护费用并不是一次性支出,而是年年都有。
大云庵从嘉靖朝重修沧浪亭至今,怎么也有三十年了吧?
能重修二十亩园林然后一直精心维护三十年,这说明大云庵这帮和尚很有钱啊,而且还是源源不断的、很稳定的进账。
那么问题就来了,这样一个小庙,哪来的钱?”
都提示到这个地步了,如果高长江还猜不出,那就真是傻子了。
他脱口而出道:“放债!”
如果是城外山林上的寺庙,或许还能通过田土的地租,获得稳定收入。
如果是城市里的大寺庙,香火极其旺盛,那也能算有高收入。
但大云庵这种城市里的小寺庙,没多少香火也没什么地租收入,又是哪来的稳定高收入?
想来想去也只有放债了,毕竟高利贷可是佛寺延续千年的传统艺能。
林泰来回头望了望大云庵,总结说:“这也许就是突破口了,破敌之策或许可以从这里切入!”
张家兄弟听到这里才恍然大悟,没想到坐馆只看了看园子外墙和门口桥梁,就能推断到这个程度!
作为两个追随坐馆最久的老人,张家兄弟不知亲眼见识过多少次坐馆的洞察力,但仍然还会感到敬佩。
林泰来对高长江下令说:“别说我不给你机会,这次完全交给你独立操盘。
无论你用什么手段,我都不会干涉你,人力物力都可以给你调拨,官面也可以给你利用。
但我只要一个结果,那就是拿下沧浪亭!
如果做的好,也可以证明你能够独当一面了。”
这样说,高长江就有点兴趣了,“坐馆真的不干涉我做事?
可是坐馆你每每说放权,什么时候又真正放过?”
左护法张文却说:“老高放心!马上就是春节,等明年开春后,不是文科院试录取秀才,就是京师武科会试考选武进士。
面对如此繁重的考试任务,坐馆哪有精力做别的事情,人都可能不在苏州,更没精力管你!”
“这活我接了!”高长江立刻答应下来,“等坐馆考完试,一定能得到好消息!”
部署完了新城门和沧浪亭事务,林大官人今年的工作也就彻底结束了。
又给各业务线的头领们打了招呼,把该发的年节银子都发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