瑰流快步跟上,二人一起往灼灼桃花林深处走去。
沿路看见许多竹楼,大小不同,瑰流很想问问都是谁住的,但想到王姒之刚才说的话,悻悻然闭上了嘴。
小溪曲曲折折,落花随流水,走在花树下,花瓣拍肩,花香扑鼻。
王姒之忽然停下脚步,脱下绣花鞋,轻褪罗袜,然后涉水踩碎小溪。
瑰流拎着她的绣花鞋,二人一起往溪水上游走去。
在一处夹岸桃花鲜美的地方,他看见了一座建在水上的小房子,虽无华丽粉饰,但是淳朴自然,让他心生亲切想要贴近。
“这就是家了。”
王姒之忽然转头看向他,狐疑道:“你不会连家都忘记了吧?”
“怎么可能?我一直记着呢。”瑰流说的理直气壮,连他自己都有些相信了。
王姒之揉揉雪球的小脑袋,柔声道:“那几尾金鲤也长得很大了,要不要去看看?”
“好。”瑰流笑道。
一直涉水而上,然后赤脚踩上层层花瓣的路上,阳光从花隙洒落,晦明不定,走了好一会,终于来到一处水与阶平的亭子。
随王姒之目光看去,亭子后面的小石潭里,几尾大金鲤欢快游动。
走的有些累了,王姒之将脑袋轻轻靠在瑰流肩膀上,像是疲倦女子终于等到心上人归乡,闭上眼睛,轻声道:“这些年,我好想你。”
瑰流轻轻为她拂去头发上的落花,柔声道:“和你有这么一间小房子,把雪球养的肥肥的,闲来无事就来这里看鱼,这样的日子可真好啊。”
王姒之轻嗯一声。
瑰流缓缓起身,长呼出一口气,轻声道:“如果这就是结局,该有多么美好。”
王姒之没有睁眼,用脸颊蹭了蹭他的肩膀,声音愈发温柔,像只小狸奴,“这难道不是你和我的结局吗?”
“是啊,真美好。”
瑰流轻声感慨,忽然眯眼微笑,“说的我差点都信了。”
王姒之感觉不对劲,下意识想要抱住他撒娇,结果被男人用力一推额头,狠狠摔倒在地。
她眼泪朦胧,红唇咬破后,猩红一片,抬起头,怔怔看着眼前男人。
“谢谢你让我知道,原来生活也可以这么美好。”
见他想走,王姒之一下子站起来拦在他面前,哭腔道:“外面的世界有什么好?为什么就不能留在这里陪我?”
瑰流平静道:“因为你是假的,你们都是假的。”
“不对,不对。”一双纤纤玉手捧住瑰流脸颊,王姒之泪流满满,“我是真的,我是真的,我是王姒之,是太子妃,是大隋皇后,是你的小猫,你为什么不肯相信我?”
“碍眼。”
瑰流淡淡道,轻轻一推,将王姒之再次推倒在地,一手握住刀柄。
身后早已站满众人,他没有转身。
“你们以为这种美好能够留住我,能够让我迷失。但事实恰恰相反,正是这种美好,时刻都在提醒我,”
话音顿了顿,瑰流缓缓抽刀,轻声呢喃,“为了她们。”
出刀那一刻,他缓缓闭上眼睛,
“我心匪席,不可卷也。”
王姒之不躲,瑰清不躲,秦芳不躲,陈鹭瑶不躲,所有的她们,全被他一刀斩断。
这个双眼紧闭泪流满面的年轻人,终于破除种种心魔障碍,魂魄出窍神游!
老住持心神激荡,“终于来了!”
一瞬间,无数存在天地间的阴冥鬼物不惜一切代价涌入梵柯山。
“滚开!!”
怒吼一声,如佛陀说法,天地间高高屹立起一道巨大法相,袅袅梵音不绝于耳。
无数想要占据那具白发躯壳的鬼物全都顷刻消散。
“太子殿下,务必在佛光散尽前回来!”
“谢过住持!”
一粒芥子光点转瞬消失。
出窍神游的瑰流,眨眼间就走完了天下所有的名山大川,看过了所有出自青衫剑魁的摩崖石刻,看过了所有大山封禅的书法大画。
出窍神游,此功法出自道家名篇《逍遥游》,脱离寓形宇内,神游物外,善万物之得时,感天地之根本,逍遥如沧海之一粟,使心境愈发去浊无垢,从而短暂提升己身境界。
这就是瑰流对付吴佩弦的办法。
如若能够短暂跻身七品,那么姚眺谢观照之流的武评宗师的确不值一提。
但凡事必有代价,悖行大道规矩,强行提升境界,好一点的,跌境而已。若是运气不好,则是直接损坏大道根本,彻底变成废人。
而天生就承载太多因果的瑰流,极有可能是后者的下场。
所以老住持问他当真要如此。
瑰流心思一动,直接出现在大奉王朝的京城的巍峨城楼上,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身影消失,又出现在雄伟森严的皇宫里。
哪怕大奉王朝最顶尖的一撮人,都没能察觉到的他的存在。
高高俯瞰,看到了那位风雨飘浮的大奉老皇帝,颤颤巍巍搦管,还在批阅大臣们呈上的奏折。
刚想离开,一个人的出现,让瑰流倍感震撼。
那个向老皇帝请安的蟒袍男人,大奉王朝的太子,竟是那个太安镖局的大髯刀客?!
“这世道,真怪。”
瑰流自嘲一笑,转身消失。
莲花洞天,天幕处毫无征兆出现一粒芥子光点。
所有人都不曾发觉。
只是被莲花冠道人称作司雨之仙的女子,慵懒睁开眼,看了一眼天幕处,然后又闭上眼睛,侧过身,换了一个更舒服的睡姿。
瑰流站在天幕处俯瞰,终于知道这里为什么叫做莲花洞天了。
目光穷极,全是摇曳生姿的巨大莲花,每一朵饱满绽开的莲花上,都有修士在打坐修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