养心殿,御书房。
燕荷再次被召见,她有问必答,也绝不说多余的话。
不过片刻,拂尘便挥挥手,让人下去了,悄无声息地退回宁轻鸿身旁,静等吩咐,即使千岁爷只最开始问过一句,而后便未曾出过声。
直到御桌上的折子只剩寥寥几本,偌大的御书房才静静响起一声:“去查。”
话音刚落,走动声紧接着响起。
内卫府办事利落,不出一刻钟,自天子登基入主养心殿后的大大小小之事,便事无巨细地禀报给了宁轻鸿。
彼时,他正靠坐在御书房的窗棂边。
时机掌控的正好,剩余的折子恰巧批完,拂尘端上来温热的茶盏,宁轻鸿移坐到矮桌边上,执着本闲书静静地瞧着。
探子半跪在他脚边,细细说着。
宁轻鸿一心二用,片刻,他似是又觉着手中的坊间志怪闲书无趣,寥寥无趣地瞧了几页,让拂尘端了个棋盘上来。
黑白两盒棋子都是用暖玉制成,入手温润,抵在特制棋盘上的一瞬,金石碰撞的清脆声便会响起,仿若悠然的曲调。
他与自己对弈着,还意味不明地笑了下,“李大人实在是个爱棋之人,我倒是有些想念他离京前与我下的那盘棋局了。”
只是这李大人早在先帝时期就在宁轻鸿的弹劾下被流放南蛮之地了,这棋盘还是内卫府当时抄家时从库房深处搜出来的。
可见有多宝贝。
宁轻鸿遗憾地轻叹。
拂尘也识相道,“奴才听闻永昌有一用犀角象牙所制的棋盘,掺了黄龙玉,棋子质坚色润,同爷手中这盘也是不相上下的。”
宁轻鸿落下一子,“罢了。”
探子仍在道,“……天子心智不全,入宫后多是玩乐,其余之事,属下都已禀报完了。”
宁轻鸿袖袍一挥,棋盘上错落有序的黑白子便混成一团,他抓起一把,随手放进玉盒里,“拂尘,将黑子全都挑干净。”
他话中似有深意。
拂尘应是。
宁轻鸿看向探子,“这其中上上下下经手的人,便是只贪了一铜板,也都换下去。”
拂尘边挑出黑子边掐笑道,“爷说得对,这些人着实留不得,是该给陛下出出气。”
宁轻鸿平白笑了,“出气?”他似才有所觉,“是该出气。”
拂尘暗道,说千岁爷现下为了陛下追究也说不通,毕竟主子对探子的话并不怎么上心。
他猜不透主子此时的心思。
宁轻鸿叹道,“乌烟瘴气的,内卫府是该好好整顿一番了。”他嗓音极轻,“否则到时上上下下都勾结在一起对我阳奉阴违,我不若也喊他们一句千岁爷?”
拂尘“砰”一声就战战兢兢地跪伏下来,不敢发一言。
宁轻鸿又捧起那本闲书,靠坐在太师椅上,光线透过窗棂,隐约照在他一身的绯红官袍上,留下一地花纹阴影。
他呷着茶,淡淡道,“去罢。”
不过片刻,养心殿上下便发出大大小小的惨叫声,就连尚衣局同御膳房两处也被好好整治一番,换了一批人下来。
养心殿一下空了不少,
陷入无端的死静。
宁轻鸿在这一片寂静中嗅到了空气中淡淡的血腥味,很快,又被清理干净,呼吸间是他所熟悉的安神香。
周遭又重新恢复成上午的宁静。
快要到午时了,窗棂外的日光变得有些刺眼,宁轻鸿缓慢地掀起眸,向照射进的光线看去,眸光有一瞬陷入刺眼的黑暗眩晕中。
殿内落针可闻,一片寂静。
宁轻鸿阖了阖眸,面色一分一分地冷下来,眼神中竟似有些疲惫,“起轿回府。”
拂尘观摩了一下主子的神色。
宁轻鸿不轻不重地撇了他一眼,语气冰冷,“你在看什么?”
拂尘颤颤巍巍道,“爷,您午膳过后不是要在养心殿同内阁大臣们商议上午的朝事?”
宁轻鸿抵额反问,“是么?”
“没兴致见了。”
·
乌憬是在一声凄厉的惨叫声中惊醒坐起的,在他尚在梦中时,这声叫似乎离他很远,又仿佛近在咫尺,可真当他睁眼的那一瞬,又似水雾蒸发了一般,什么都没剩下。
一片空无。
“陛下怎么了?”
帘帐外传来耳熟的女声。
乌憬寻声看去,眨了眨眼,“燕荷姐姐?”他茫然,“乌乌听到了,又没了。”
很是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