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已经是深夜时分。
林子内,朱楩低着头,把右手放在面前,死死盯着手背上的一只大臭蚊子。
好家伙,那蚊子竟然可以刺破朱楩的强大体质,而且把肚子吸的那叫一个大。
朱楩咬着牙,忍着没去拍死它,唯恐此时敌人已经入山,在这样的环境下,连喘息的声音都显得格外清楚,何况是一个巴掌的动静。
“殿下,我看敌人不会来了吧?不如我们换个地方休息一晚再说?不然我怕大家都要喂蚊子了,”王福凑了过来,小声询问道。
也不知道这山里的蚊子怎么就那么多,是因为这龙潭沟有水的关系?
可问题是,如今已经是十二月下旬了啊,虽然今年到现在还没有下过雪,也不至于还有蚊子吧?
还是说丘北县这边地处更加南方,所以这些蚊子还没冬眠?
话说蚊子会冬眠吗?
不过丘北县确实比大理此时更加暖和许多。
朱楩也不知道是不是被蚊子咬傻了,还是失血过多,脑子乱糟糟的想着一堆乱七八糟的想法。
片刻后,朱楩到底还是没有打死手背上的蚊子,而是转头问身边的木邱:“阿邱,你怎么样?”
木邱摇摇头,嘀咕道:“不知道怎么回事,一只蚊子都没咬我,好像都奔着殿下去了?”
朱楩这个气,自己给她吸引火力了是吧?但是又舍不得让木邱被咬一身包。
想了想,朱楩心说可能是自己的气血太旺盛了?才格外的招蚊子?
还好朱楩不是一个人,足足三万大军还有无数马匹在这里喂蚊子,总不至于把他真的吸干了。
只是朱楩下令要隐蔽,所以不让生火驱蚊,也不让人去拍打,连战马们都被看管起来,不让乱动。
有的甚至把马尾巴都给死死抓住了,不让马儿抽打身上的蚊子,别提有多折磨。
遭受了如此折磨的朱楩,以及林子里的三万明军,眼珠子都要红透了。
该死的思任发,还有那十一寨寨主,你们最好别出现,否则,这事儿可没完。
然而就在此时,被千呼万盼的敌军终于还是从山脚上山了。
只见一大片乱糟糟的火把从山脚而来,那不是形成一列的火龙,而是乱糟糟的,完全看不清楚是怎么编队的。
因为知道这龙潭沟地势险要,那十一位寨主可不敢让部队摸黑赶路,万一一个没注意全军都走到悬崖去了,那乐子可就大了。
他们是追着朱楩来的,是要灭掉这支明军,然后砍掉滇王的脑袋祭旗,好做大事,可不是来这里集体跳崖的。
于是各寨主让各自部队纷纷点燃了火把照明。
可到了上山时,又开始变得谁也不服谁了,这个要先走,另一个说凭什么,难道本寨主不如你吗?
他们没打起来真是奇迹。
其实也好理解,在平时的时候,相近的村寨都会因为田地里的问题,比如水源灌溉田地的问题啦,比如收获时谁家把谁家地一起割走的问题啦。
等等等等。
他们本来就有摩擦,本就有所争斗,又谁都不服谁,自然会争吵不休。
说是十一寨主,也只是临时组合到一起的罢了。
思任发如今连话都不说了,之前也是被气个够呛,何况这些寨主也不把他放在眼里。
思任发心中暗想,有没有机会趁乱把这十一个蠢货砍了,然后收了他们的部队呢?
如果那样,十二万人的部队,还是很有搞头的。
或许还可以就近联络广南酋侬贞佑?
思任发已经开始为后事思索起来。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此时的黑暗中,正有充满怒火的六万双眼睛在死死盯着他们。
朱楩怒啊,火啊,气啊。
伱们可算是来了,这要是白等了一晚上,却没埋伏到人,不但朱楩丢人丢大发了,更要白白喂养了一晚上的蚊子。
这要是传出去,不得被人笑死?
此时已经有养宠物的了,可有人养马为乐,也有养狗的,却真没见过养蚊子的。
不过等到十一寨的兵马来到近处时,朱楩又有些傻眼了。
因为这十二万人规模不小,却挤挤攘攘的乱糟糟成一团,而且他们边赶路边用独特的土语骂骂咧咧着。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不是一起的,而是冤家路窄呢。
这是咋回事?
朱楩真担心,都不需要他们冲出去,恐怕这些人走到一半就得杀成一团,然后把自己人一个个推下沟涧去了。
别说朱楩感到茫然,不知道这支队伍是怎么回事,思任发也头疼欲裂,他真后悔,早知道就不该追出来的,自己老老实实的在城内守着不香吗?为啥要出来遭受这份折磨?
“真是够了,”终于,思任发忍受不住,大喝道:“都给老子闭嘴,如果老子是那大明的小王爷,信不信我埋伏在这附近,趁乱把你们全都给推下去摔死淹死。”
朱楩一脸复杂的,慢慢的从林子里走了出来。
你咋知道我要这么干的?
可是因为夜里太黑了,虽然周围人举着火把,却因为思任发的突然爆发,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了,竟然浑然不知身边悄无声息的,有三万人从林子里摸黑来到了身边。
朱楩整个人都不好了,看着思任发在那里暴跳如雷,也有些自暴自弃的怒吼着,心说自己要是打扰他的演讲,是不是不太好?
何况眼前这局面有点乱,怎么会这样?
木邱也抓抓脸颊,凑近朱楩问道:“殿下,这是怎么回事?”
朱楩犹豫着说道:“起内讧了?”
何止是内讧,他们从一开始就不是一条心思,早就注定了内部的不团结。
这些寨主们只是因为沐英今年的突然病逝,加上去年思伦发爆发的大规模起事,以为明军怎么也得遭到巨大损失。
于是才被思任发忽悠着连同十一寨一起打算造反,还幻想着以后谁当云南王的问题呢,自然是谁也不服谁,想提前争出个高低来。
说白了就是,没有人认为定边之战跟朱楩有关,甚至朱楩才是主力和最大功勋。
也就是说谁都瞧不起他,根本没把朱楩放在眼里,连沐春和沐晟也是如此。
所以沐英一死,云南各地的土司们,又开始要蠢蠢欲动了。
“殿下,现在怎么办?”王福也来到了朱楩面前。
因为思任发的爆发,十一位寨主在一开始的震惊后,马上反应过来。
“你一个丧家之犬,竟然敢跟我们叫嚣?”
“谁给你的勇气?当初就算你爹还活着,我们都不惧他,何况是你?”
“留着你只是因为还有用得到你的地方,可别自以为是。”
十一位寨主纷纷喝骂起来。
思任发的脸色一阵紫一阵青的,差点没气死。
这帮家伙,果然一直都在小瞧自己。
“既然这样,那老子就不陪你们玩了,真以为老子只能依仗你们不成?”思任发怒喝一声,当下就要脱离这帮蠢货,他已经打定主意,转头就去投奔广南酋侬贞佑,未尝不能起事。
广南酋侬贞佑,那是壮族首领,也是广南府土司官。
据听说最近也在蠢蠢欲动。
好家伙,去年才发生思伦发定边之战大乱,今年随着沐英之死,云南又要乱起来了?
这就是云南,也是土司官制度存在的巨大隐患。
就好像春秋战国时群雄割据一样,这些土司官有着太大的权力了,都有着对各自领地领民的绝对自治权和自主权,所以他们一旦势大就会造反,一旦势弱就会投降,等到下一次再造反,反反复复永无止境。
“你走不了了,”一个声音响起。
思任发顿时怒喝道:“难道你们还想把我留下不成?”
可十一位寨主却彼此面面相觑,他们没开口啊,不是他们说的。
突然,思任发猛的转过头,一脸惊骇的终于看到,不知何时,在他们身侧已经悄然出现了三万明军。
就在他们乱糟糟起内讧的时候,明军竟然已经来到近前了,他们却还不自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