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邃的海水中,在一片单调的黑中,渐渐多了些颜色。不是光明,而是更黑的黑色,一条条,一缕缕,如长长的海蛇在水中轻轻摇曳。
吴亘和冉篷等人贴着船的光罩,惊诧的看着前方那无数条的黑色线条。船被海流推着,如同一只蛾子,绝望的飞向越来越近的蜘蛛网。
明知道这些黑色线条来者不善,但海中的暗流是如此强大,即使将船的阵法催动到最大,船还是缓慢而坚定的向前飘去。
“后退已无可能,上浮吧。”吴亘看着冉篷,大声建议,“起码到了海面,死也会死在阳光下。”
冉篷脸色阴郁的看了吴亘一眼,向着身后挥了挥手。船身微微颤抖,竭力向上浮去。在上浮的过程中,船依旧向前飘荡,那些黑色的线条也渐渐清晰。
这分明是一条条粗如人身的触手,上面长有碗大的吸盘,如同一个个眼睛,不怀好意地打量着眼前小船。
可以预见,这艘船撞上去的话,毫无疑问会被这无数条的触手轻松绞为碎片。
“我跑了这么些年海,还没有见过如此巨大的海怪。”冉篷的神色有些疲惫,看着眼前诡谲的情景喃喃自语,“这次就不应该出海,走的匆忙,竟然忘记了祭祀海神。”
忽然,冉篷猛得转头,怒视吴亘和杨正,“说不定这些厄运就是你们带来的,说,在岸上时你们是不是招惹了不干净的东西,以至于把灾祸带到了船上。”
杨正闻言勃然大怒,“放你的狗屁,我还想说怎么这么倒霉,偏偏挑了你这条船。”
船上响起一阵拔兵器的声音,水手们提着各种古怪的兵器,恶狠狠盯着吴亘和杨正,只要冉篷一声令下,就会上来将两人撕成肉块。
人面临生死之际时,往往会把不幸归咎于他人,这也往往是一伙人面临绝境时会起内讧的原因。
吴亘全然没有关注身后的动静,而是侧耳倾听船外的动静,“你们听,这是什么声音。”
冉篷一愣,手重重往下一劈,示意手下安静些,如吴亘一样将头贴在了光罩上。
一阵若有若无的声音传来,如有人轻语呢喃,又好似吹奏着哀伤的弦韵,声音空灵而神秘,如同一缕轻风,轻拂过身,萦绕于心,渐至覆了全身,让人不知不觉便沉醉于其中。
很快,船上的其他人也听到了声音,纷纷侧耳倾听,皆是沉迷于其中而无法自拔。
一阵刺痛从手腕上传来,吴亘低头看了一眼,这是牵念在示警。觉察到不对,吴亘赶紧四下打量,船上的人双眼呆滞,如失了魂一般。
吴亘走到杨正面前,其人正坐在甲板上,头垂于胸前,口中喃喃,“还我父皇命来,我要杀了你们。”
忽然,杨正抬头看到吴亘,双眼中俱是残暴,“狗贼,我要杀了你。”双手掐向吴亘的脖子。
吴亘一把拨开杨正的手,重重的一巴掌打在其脸上,试图将其唤醒。可杨正如野兽一般咆哮着,双眼通红,口中流着涎水,也不觉着疼痛,依旧恶狠狠扑向吴亘。
知道杨正已经被古怪的声音所迷惑,吴亘一脚将其踢开,转头四顾,船上的其他人也是神情狰狞,俱向着自己围拢过来。
抬头看了看头顶,亮光已经透过海水歪歪扭扭洒了下来,船已经接近海面。
吴亘掉头就跑,绕着船与这些人周旋起来。幸亏这些人神智被惑后行动迟缓了许多,辗转腾挪之下,吴亘倒也是堪堪避过了这些人的围猎。
终于,船身震荡,冲破了海面的束缚,明媚的阳光重新洒落于船上。吴亘松了一口气,这些人是打也打不得,杀也杀不得,着实有些憋屈。不管如何,到了海面腾挪的余地总是大了些。
在这些人的围追堵截中,吴亘小心关掉了船上的阵法,站在了船头。打量了一下四周,吴亘面色陡变。
海面上,一条条长长的触手蜿蜒于水面,占据了偌大的一块海域。沿着这些触手向前,尽头处赫然是一个巨大的头颅。头颅随波逐流于海上,再往前则是如岛一般的身躯。
看着眼前这个与自己身下船差不多大小的头颅,吴亘握紧了手中的断刀。船上,狂暴的众人已经安静了下来,对着头颅的方向跪伏于地,虔诚的连连磕头。
看了一眼四周,吴亘双脚重重一踏船身,纵身跃到了海面,顺着那些长长的触手向头颅的方向跑去。
若是不解决了这个源头,恐怕船上的人都得死在此处。即使双方力量悬殊,不试试难不成要在这等死。
海水中的触手躁动起来,上面的吸盘不停收缩张大,如一张张巨口扑向吴亘。海面亦掀起了巨大的浪头,阻挡着吴亘的去向。
神行术已经催动到极致,吴亘如一条滑不溜秋的海蛇,游走于巨浪与如林的触手间。
到处都是喧嚣的躁动,到处都是飞舞的触手。海水喷吐出的水汽,打湿了他的头发衣服,形势越发危急,但他眼中却是越来越明亮,看着越来越近的头颅。
这是一张精致而恐怖的女人脸,精致是因为若这个头颅如正常人一般大小,那将是一个令人惊叹的倾国倾城佳人。但再精致的东西,放大了都会让人感到恐怖。
可以轻松吞下一头牛的巨口,如林般的睫毛,呼吸间卷起的浪头,无不让人惊惧于她的力量。
吴亘当下的情形,就如一只蚂蚁,恐惧于手持开水壶准备淹没蚁穴的孩童,没有可爱,只有可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