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安石听罢,顿时又警惕地瞧了眼张斐,心想,这小子不会是在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吧。
你跟司马光就说捐助讼学,跟我就说捐助算学。
到底哪句是真。
王安石抚须沉吟少许,突然喟然一叹,“教育之事,事关立国之本,是说来容易,做来难啊!倒也怪不得你,你还是先保住你自己再说吧。”
言下之意,你既然都说捐助讼学,那你就先捐助讼学吧。至于什么算学,医学,就算了呗。
张斐是心如明镜,这老头其实是在试探自己,于是道:“如果我达不到目的,我就还不如不捐,毕竟我的钱也不是大风刮来的。”
王安石不露声色地问道:“不知你打算怎么做?”
张斐道:“我相信司马学士,一定会支持我的,我们大宋慈善基金会将会捐助国子监增加讼学科目,而这对于司马学士的司法改革,会有莫大的帮助。王大学士难道就不会羡慕嫉妒恨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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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安石哼道:“我是那种人吗?”
你得了吧!张斐心口不一道:“王大学士必须是,要不是的话,那...那我这个计划就无法成功。”
王安石愣了愣,“此话怎讲?”
张斐道:“我的计划就是,当司马大学士说服国子监接受我们的捐助后,王大学士你就要开始各种羡慕嫉妒恨,强烈表达自己的不满,要求我们大宋慈善基金会,也要捐助你改革所需要的科目,比如说算学,又比如说医学、武学,等等。
对于大宋慈善基金而言,这一碗水要是不端平的话,那只会得不偿失,毕竟王大学士如今可是深得官家信任,也是得罪不起的呀!
如此一来的话,王大学士就可以潜移默化地推动教育改革。”
王安石目光急闪。
他方才其实就是在试探张斐,要是弄了半天,你就只捐助讼学,证明你这话就是在忽悠我。
不得不说,张斐这一招还真是妙不可言,一旦司马光要求国子监接受大宋慈善基金会的捐助,增强对于法学人才的教育,那他就有理由发挥了,不光是慈善基金会得一碗水端平,朝廷可也得一碗水端平,难道我的新政就是私生子,我也得要人才啊!
“呵呵...你小子的鬼主意,可真是令人防不胜防啊!”王安石指着张斐笑骂一句,又问道:“不过你在其中,又图的是什么?”
张斐笑道:“首先,我当然也希望我们大宋富国强兵,其次,我也想图个安全。”
“安全?”
“不错。”
张斐点点头道:“我之前与王大学士说过,大多数商人捐助大宋慈善基金会,其目的就是为了避税,可不是为国为民,同时我也向王大学士保证过,大宋慈善基金会所捐助的钱,较比所缴纳的税收,是只多不少。
故此我得绞尽脑汁,将这钱花在刀刃上,令王大学士和司马大学都满意,如此我的大宋慈善基金会,才能能够继续发展下去。”
这方说辞,都不能说是直白,简直就是露骨啊。
花钱买个平安,就这么简单。
这真是由不得王安石不信,他也不在乎张斐这点小心思,花钱买安全,是理所当然之事,可恶的是那些利用朝廷给予他的安全来规避税收的人。
他当然选择支持张斐的计划。
对他而言,这简直就是天上掉馅饼。不是说没有张斐,他就完不成教育改革,只不过借用大宋慈善基金会去推动改革,阻力相对而言,会减小许多,可以令他将更多的精力投入到其它方面的改革。
如果能够成功,这绝对是以最小的代价,换取最大的回报。
然而,最关注的教育的不是王安石,也不是司马光,而是神宗赵顼,因为教育是直接关乎皇权的,历朝历代,每一任君主,对于此事都是非常看重的。
虽然赵顼知道这事,但并不知道张斐的真实意图是什么。
这必须得问清楚。
刚刚别过王安石,还未出皇城,张斐又被赵顼派人给悄悄叫到皇宫里面去了。
真是连一点喘息之机都不给张斐。
而面对赵顼,张斐自然不敢隐瞒什么,是如实告知此事的前因后果,包括相国寺的真实目的。
“原来是相国寺。”
赵顼稍感有些诧异。
他之前以为这一切都是张斐在主意,不曾想,这幕后操纵者竟然另有其人。
当然,张斐也告知赵顼,相国寺的真实目的,不是要改革教育,只是担心自己树大招风,故而想借此,获得一些后起之秀的支持。
张斐言道:“不瞒陛下,我也是从相国寺的意图中,才想到这个计划的,但也不知能不能成,故此事先未告知陛下。”
这真是一句大实话,他之前还真没有想去渗透国子监,至少暂时没有这个想法,因为他也知道这个是很敏感,他需要等到一个绝佳的机会,是相国寺方面主动提出要捐助国子监,张斐才打算顺水推舟试试看。
赵顼又问道:“那你现在又是何打算?”
张斐沉吟少许,“如果陛下想要超越汉武帝、唐太宗,依我之见,这教育就是唯一的机会。”
赵顼一愣,然后身子前倾,忙问道:“此话怎讲?”
这话对于任何一个帝王而言,可真是太有诱惑力了,试问谁不想超越汉武帝、唐太宗,但一般有这种野心的帝王,也都是从文治武功着实,赵顼的算盘的也是这么打得,可从未有人说,这教育是唯一的机会。
这个说法,真是头回听见。
张斐解释道:“此二者之间,尤其唐太宗,他几乎是做到了无懈可击,无论是文治,还是武功。天下盛世,莫过于夜不闭户,路不拾遗;其所打下的版图,基本上也就是一个帝王穷尽一生所能打下的领土。
换而言之,哪怕当陛下做到这一切,最多也就是跟唐太宗打个平手,但由于唐太宗是在先,所以,如果陛下不完成超越,就还是不如也。
那么回过头来想想,还有哪些是可以去超越的,那无疑就是学问,这也是我朝的强项所在。比如说法学,我朝《宋刑统》完全是继承于《唐律疏议》,即便在此基础上,完善一些律例,也无法被人认为这是超越,其实还更能体现《唐律疏议》的价值。但如果司法改革成功,整个司法体制发生改变,如此便可摆脱《唐律疏议》的影子。
因为公检法是唐朝所没有的制度,完全开创于我朝,必将名留青史,后人也不会再拿《唐律疏议》来归纳我朝律法思想。”
赵顼若有所思道:“你说得虽然也有道理,但是世人评价,还是更看重文治武功,一个公检法即便名留青史,所能影响的也极其有限。”
张斐道:“陛下此言差矣,影响力如何,关键是在于你否因此而取得巨大的成功,因为人们往往向往成功学,如果我大宋盛世完全基于公检法,其影响力必将为后人所崇拜。
当然,公检法只是一个例子。自汉武帝以来,所有盛世的成功,全都归咎于儒学,但是如果陛下能够另辟蹊径,集百家之长,开创盛世,那陛下就是一个开创者,是一个奠基者,将可以超越汉武帝、唐太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