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范司谏真是越来越坏了。」
连喊几声「反对」的张斐坐了下来,喝了口茶水,不免吐槽道。
许止倩轻轻一笑,揶揄道:「还不是跟你学坏的。」
张斐羊怒地瞪她一眼。
范纯仁最后那个问题,是在他没有任何证据的情况下,这摆明就是要提醒大家,王安石这么干,就是为了保护他的新法。
从道德层面来说,这就是在耍流氓。
但这又是律师最为常用的招数,张斐就曾用过几回,最初也使得范纯仁非常愤怒,觉得怎么能这卑鄙。
如今...嗯...真香。
但不得不说,这一番问话,确实给予王安石极大的压力。
「呼...。」
随着一声粗重的喘气声,王安石缓缓从证人椅上站起身来,又迈着蹒跚的脚步,走向他这一生的死对头,司马光。
其实他是不想的。
等到王安石坐下后,司马光就如同王安石的仆人一般,是左顾右盼,是焦虑不安,朝着空气吩咐道:「快快快,快去那块帕子给咱们王大学士擦一擦,再迟一点,他脸上的汗,都快将他脸上的污垢给冲刷干净了。呵呵呵......!」
说到后面,一向喜怒不形于色的司马光,都快笑得前俯后仰。
王安石是面无表情。
这回他认了。
他不狡辩了。
他自己也认为,自己方才的回答,简直就是糟糕透了,完全被范纯仁给拿捏,得亏后面张斐帮他给翻回来了,否则的话,这后果真是不堪设想。
就没法辨。
等到司马光尽情嘲讽完后,王安石才开口道:「什么时候,咱们两个变得被人欺负了,就只能互相讽刺取乐。」
此话一出,司马光不禁一怔,脸上的笑容是逐渐消失,面色严肃道:「是呀。你说咱们两个参知政事,为什么会坐在这里,被一个耳笔和一个司谏,肆意戏弄,还只能以苦作乐。」
言罢,二人默契的对视一眼,似乎达成了某种协议。
王安石皱了皱眉头,若有所思道:「这司谏倒是好说,咱们有得是机会教训他,关键是这耳笔不好办啊。」
司马光深表赞同地点点头:「说的是呀,那小子滑头的很,平时对我们是毕恭毕敬,只是在公堂上嚣张跋扈。」
王安石道:「但是在公堂之上,我们可能还真不是他的对手。」
司马光叹道:「可惜几番举荐他入仕,他都给拒绝了,总不能押着他入朝为官吧。」
话一出口,二人似乎突然想起什么似得,又默契的对视一眼,脸上不约而同的露出一抹阴森森的笑意。
......
而堂上稍作休整后,这第二位被告宋敏求,终于上得堂来。
被人遗忘的另一位被告苏轼,已经是目光呆滞,面如死灰,他知道,他的公堂之旅已经到此为止,嘴里滴滴咕咕道:「假的!全都是假的!这只是一场戏,他们是在利用律法做戏,他们在亵渎律法......一群无耻小人。」….
声音中,带着一丝更咽。
不过没有人在乎他,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宋敏求身上,都显得非常紧张,王安石、司马光都招架不住,这宋敏求......。
反倒是范纯仁、苏辙是一脸轻松。
张斐突然站起身来,「宋先生,可否说说这月初三晚上所发生的事?」
宋敏求点点头,「当天晚上我与几位好友相约在潘楼喝酒,席间听到苏子瞻在谈论关于小报的禁令,我对此深表认同,于是便记下苏子瞻的言论,然后命人抄录成小报,
偷偷放在各大酒楼的门前。」
张斐瞧了眼文桉,问道:「我可否这样认为,宋先生自己也非常反对关于小报的禁令。」
宋敏求点点头:「可以。我是非常反对,就算当然没有听到苏子瞻之言,我也有打算发小报,以此来表示对禁令的抗议。」
张斐又问道:「你是从苏子瞻口中得知小报禁令一事的吗?」
宋敏求摇摇头:「不是,当日下午我就知道此事,当晚我们相约,也就是在谈论此事。」
张斐道:「但你是否清楚的知道,王学士的所忧?」
宋敏求点点头:「知道。」
张斐道:「但是你仍然反对。」
宋敏求点点头。
张斐问道:「为什么?」
宋敏求道:「因为我生平非常喜欢收藏书籍,虽藏有许多孤本,但也有不少宝贵的书籍遗失了,也许再也找不到了,故此本人非常赞成将文章印刷在小报上面,如此一来,那些经典文章和诗词集就传承下去。此乃我华夏最为宝贵的财富。
至于王介甫所忧,那纯属是......!」
话说至此,他是嗤之以鼻,然后清楚地吐出两个字,「恶政。在我看来,此与当年秦始皇焚书坑儒,并无两样。说是禁止在小报上议论时政,但若真让他得逞,这会使得整个文坛都噤若寒蝉,无人再敢议论时政,也无人再敢写有关于时政的文章,当然,也无人再敢反对他王介甫。」
不难听出,他的每个字都夹带着愤怒。
这也博得院内外许多人的助威和支持。
张斐又问道:「那你知不知道,你发出小报,会引发这么大的动荡。」
宋敏求摇摇头道:「我并不清楚,但我希望能引起大家的,迫使朝廷收回此条禁令。」
张斐道:「这就是为什么,你只小报上写了苏轼所言,而没有写出王学士所忧。」
宋敏求点点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