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周至只敢腹诽，因为只要他敢这么问，俩老头肯定就会：“为什么不行？”</p>
果然，裘老将周至的讲义打开，就旧事重提：“你这个甲骨文字根归纳法的确是个好思路，也说明了六书造字法其实早在甲骨文时期就开始起源，你完全可以再研究研究，写一篇论文出来，另外金文和鸟篆是不是也可以……”</p>
周至赶紧转移话题：“关于甲骨文的命辞是疑问句还是肯定句的那个问题，我有一些自己的想法。”</p>
“哦？”裘老的兴趣果然给周至拿捏住了：“说说看。”</p>
“我觉得其实是两种都有。”</p>
“也就是说，贞人可以不用对自己的结论负责？”裘锡圭问道。</p>
“这个还得继续研究。”周至说道：“不过从卜辞来看，有些文义的结构的确是很明显的。”</p>
“我更倾向于甲骨有其固定的归档格式，大体可以分作叙、命、占、验四个部分。”</p>
“例如这一句：甲酉卜，争，贞：旬亡祸。王占曰：有祟！五日其有来艰自西。”</p>
“‘甲酉卜，争，贞’这一句为叙词，表明占卜的时间为甲酉日，事情为卜，占卜人为名为‘争’的官员，职务是‘贞人’，就是专门负责通过对卜人烧出的烧龟甲兽骨痕迹，进行专业解说的人。”</p>
“‘旬亡祸’为命辞，即贞人对王指命的事情进行占卜后得到的结果，这里是说接下来一旬都没有灾祸。”</p>
“‘占曰：有祟’这一句是占词，占，就是王最终下的结论。这里能够看出，商王在占卜活动中拥有最高的解释权，可以推翻贞人贞卜后的结论，比如这道卜辞，争表明没有灾祸，而王坚持断占为有灾祸。”</p>
“最后一句是验辞，记录的是占卜的最终结果，这里记录了五日之后，西方果然传来了灾祸的消息。说明王还是比贞人厉害。”</p>
“对，所以这里的命辞，也就是贞人给出结论的时候，是肯定句式呀。”裘老说道：“这也是我的结论。”</p>
“可这套卜辞呢？”周至问道：“庚子卜，争贞：翌辛丑，启？犷贞：翌辛丑，不其启？王曰：今夕其雨，翌辛丑，启。之夕允雨，翌辛丑启。”</p>
“这一套词和上一套的区别就很大了，翻译过来，就出现了‘翌辛丑启’和‘翌辛丑不其启’并列出现的结构，难道不该翻译为‘贞人争问道：明天辛丑日，出太阳吗？不出太阳吗？’这样的疑问句式？”</p>
“而为了回答这个疑问，商王占道：今天傍晚会下雨，明天会出太阳。”</p>
“验辞也证实了商王在这次占卜上的正确性：当天晚上有雨，次日辛丑，出太阳了。”</p>
“从卜辞的句式来看，很难说这道命辞，不是疑问句。”</p>
“这样的句子还有很多，如‘妇好娩嘉？不其嘉？’，或者‘东土受年？不其受年？’，或者‘旬亡祸？旬有祸？’。”</p>
“如果这些命辞是结论的话，就有些说不过去了，王给的命题是妇好生的小孩会是什么性别，如果这里是肯定句，那贞人给出的结果就是“妇好生的孩子，可能是男孩，也可能是女孩。’”</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