音乐喷泉十来分钟,周启深就抱了她十来分钟。
喷成什么造型,变幻了几种灯光,其实赵西音都没记住,只是在每一次的水珠薄薄扑面时,心都跟着一颠一颤。
临近尾声时,游客渐散,周启深稳稳当当地将她放下,“人太多,怕摔着你。”
赵西音落地的时候,膝盖全是麻的。周启深伸手捞了她一把,眼角笑意淡淡,“可见刚才面条没吃够。”
赵西音不说话,跟在他后头沉默了一小段路,然后小声问:“你今天还回去么?”
“不回了,回去就别想睡觉了。”周启深说:“走吧,陪你住酒店。”
他们晚上就住在了市区,两间房,挨着的。
这两年的情况赵西音不清楚,但她知道,周启深很久之前就在各地遍布房产。他是一个很有前瞻性的投资商人,名下不乏众多二三线城市的楼盘,单价不高,但需求量大,玩玩儿似的,也能赚个盆满钵满。
唯独西安,他老家,一处都没有。
他对这个地方的记忆,苦难比幸福多,伤痛比美好多。周启深曾说过,每次回来,他宁愿住酒店,也不想住在一个所谓的“家”里,那种讽刺与折磨,让他恶心得想吐。
周启深在房间里泡了个热水澡,缓解了一天奔波劳累的困倦与厌烦。他出来的时候,手机上有未读短信。一见发件人,周启深立刻电话回拨了过去。
赵文春接得快,“你还没睡呐?”
周启深一跟赵老师说话,就下意识地站得直,“没,赵叔。今天对不住了,让小西陪我跑一趟。不是她的错,您别怪她,事出突然,我家里确实不□□生,您要骂就骂我,回北京了我再向您请罪。”
赵文春听笑了,语气慈爱,“你这孩子,别把赵叔想成洪水猛兽,小西给我说了。没事儿,姑娘家细心,多少也能照看一下。我就是想跟你说说,小西走得急,药都忘了带,叔就想请你照顾照顾,她爱逞强,别由着她。”
周启深连连答应,“您放心,明儿我就把她好好地送回家。”
赵文春放了心,“诶。”
深夜静宁,头发上水珠未干,坠了几滴在地毯,晕了一小圈水渍。周启深转过背,裸身对着窗帘全开的落地窗,忽问:“赵叔,我记得,小西以前的身体没这么弱。”
赵文春啊了两嗓子,“这,这姑娘家的事,我当爸的也不方便问。”
周启深眉头微皱,“她是不是经常在季芙蓉医生那看诊?”
赵文春立刻否认,“没有没有,她都去公立医院,有医保能报销。”
电话挂了很久,周启深维持着姿势始终没变。他握着手机,一字一字掰扯赵文春方才的语气、态度、用词。最后唯一能确定的是,赵文春和季医生一样,都撒了谎。
次日是个好天气,清晨六点的阳光就把房间铺满。周启深觉得自己醒得还算早,结果一开门,就听见隔壁打电话的声音。
“我知道的,放心吧,我没事儿了,不用快递,我今天应该就能回去了。”
赵西音穿着白t恤,练功裤,t恤大了,系了个结在腰侧,把腰身和腿衬得纤细修长。她边讲电话,边对着墙劈一字马,脚尖绷得直,腿根贴得紧,她做侧弯腰,露出右腰漂亮的弧线。
温柔晨光里,赵西音的轮廓像被洒上细腻的金粉,哪哪儿都发光。周启深看晕了眼,这样美好如画的场景,一辈子也不嫌长。
赵西音发现了他,回头时心无旁骛地一笑,“早。”
周启深不自然地挪开眼,“你也早。”
赵西音练完基本功,一身薄汗,周启深说:“你洗个澡吧,不赶时间,我楼下等你一块吃早餐。”
等她下楼,周启深给她选的全是热食,他记挂着她身体才好,没敢贪凉。赵西音跟他面对面坐着,安安静静的,只有汤匙轻碰的声音。她偶尔会看一眼周启深,不知是否错觉,这男人的气质似乎比以前更凌厉了。
周启深把手机开了机,狂轰乱炸的震动此起彼伏,全是昨夜那些乱七八糟亲戚的未接来电。
赵西音问:“家里出了什么事?”
周启深脸色可怖,似乎不愿多谈。
“周启深。”赵西音忽然又叫他全名,清清脆脆的,特别正式。她伸手递过牛奶,一本正经地说:“干杯。”
周启深没忍住,笑了,“好,干杯。”他也举起牛奶。
赵西音看着他把牛奶喝完,也不开玩笑了,只问:“你记着我说的话了吗?”
他点了下头,“人生路长,不值得。”
赵西音便真放了心。她热忱的模样看热了周启深的眼,也焐热了他的心。他忍了又忍,还是决定告诉她,
“周伯宁,要结婚。”
这么一串联,周伯宁非要来北京的举动就有缘可循了。没别的,就想多要点钱。这老头又与儿子水火不容,做不出伸手直接要钢镚儿的事。于是坑蒙拐骗,还自认为占理,是他周启深应该的。后来周启深让秘书去查,误打误撞就这么知道了真实原因。
偏偏周伯宁要结婚的妇人有丈夫,两人暗度陈仓,乱七八糟地勾搭到了一起。这两天被女方丈夫发现,领着浩浩荡荡几十人上门讨要说法。
赵西音一听,心凉了半截,也能理解周启深拔刀相向的愤怒了。
陪他到了家,里里外外早已人满为患。周启深在西安开的车是一辆低调的s系黑色奔驰,他一身黑风衣,黑墨镜,不苟言笑的样子气场逼人。本还气势汹汹的闹事者,都犯怵地自觉让出了一条道。周启深负手环胸,气定神闲地踱步至最前。
周伯宁坐在板凳上,垂着头,头发散乱,眼角不知是发炎还是被酒精熏的,常年都是猩红色。他抬头看了眼儿子,怒目不服软。周启深轻蔑一笑,那眼神像在看一团垃圾。
周伯宁旁边就是“结婚对象”。五十多岁的妇人,穿得花红柳绿略有姿色。她丈夫是个屠夫,块头十足长相凶悍,“你就是他儿子?说吧!你老子偷人,占我老婆便宜,这事怎么办!”
周启深始终沉静,只在这三人面前来回踱步。
那丈夫凶神恶煞,一个劲地辱骂:“你爹缺女人,你他妈有钱,有钱就送你老子去嫖啊,扒人墙角算什么,你他妈全家都喜欢扒墙角是吧!你必须给我交待!”
周启深眉浓庭阔,冰眸深邃,他走到那妇人面前停下脚步。迅雷不及掩耳,伸手拽住她的头发,一个重力直接把人拖到了地上。
妇人惨叫连连,周启深蹲下,把她头皮往后拉,狠狠兜了她两个嘴巴。
“骗到我周家头上来,我看你就是找死!”周启深横眉阴鸷,语气如冰结霜,“你睡了我家老头,还联合你丈夫上门勒索敲诈,有脸找我要说法?”
那妇人被打懵了,眼冒金星话都说不囫囵。
“你睡这老头一夜,就赔一万!说!睡了他几晚?!”周启深后半句是对着周伯宁,头一转,目光厉得能杀人。
周伯宁是典型的外强中干,真碰上事儿了,一个屁都不敢放,支支吾吾道:“没睡,一晚都没睡,是她说要跟我结婚的,我什么都没干。”
周启深转回头,睥睨所有人,“都听见了?”
看热闹的个个怯色,不敢吭声。
周启深提高语气,厉声:“听见了没?!”
僵持之际,人群里极坚定的一道回音,“听见了,是他们敲诈。”
赵西音站在最外层,嗓门洪亮,不怯不逃。这一声回应,撕开一道口子,明事理的吃瓜群众通通站队,“就是,你自己管不住老婆,还好意思来要钱。”
“上个礼拜我还看见你两口子亲亲热热地在一块儿吃饭,你们就是商量好来讹钱的。”
“一把年纪了还好意思用美人计。”
众人爆笑,笑得那妇人和丈夫面红耳赤。周启深松了手,站起身,指着他俩说:“跟我律师谈吧,该赔的钱,一个子儿也不能少。”
语罢,他迈步离开,一个眼神都没赏给周伯宁。
赵西音像条小尾巴,神色跟他如出一辙,不卑不亢风轻云淡,跟周启深统一战线。
奔驰开回酒店,已有人在房间等候,那几人黑衣冷面,颇有黑老大的气质。见着人,都恭敬起身,“周哥,您回了。”又瞧见周启深身后的小尾巴,个个笑了,“哟,嫂子好!”
赵西音尴尬得不知所措,周启深把人挡住,低头轻声:“我给你叫了点吃的,去房间等我。”
那几人窃笑,赵西音好半天才回过味,周狗这话说得也够暧昧了。
周启深应该是在谈事,他事业虽不在西安发展,但这边结交的各方人脉一个不少。赵西音还是周太太时,就听过传闻,说周启深黑白两道通吃,捷径与歪道都走过。周伯宁这件事,应该就是他托人打探到的真相。事实就是这样,听闻周伯宁的儿子有钱,有人起了歪心思。哪知踢了铁板,估计是不会有好日子过了。
周启深在老家名声不错,得益于他慷慨解囊,仗义疏财。人不在西安,但周围邻里的关系都打点妥当。除了周家那一堆喂不熟的窝里斗。
这事暂告一段落,周启深叠着腿,慢条斯理地点燃烟,问:“周伯宁和那女的,到哪一步了?”
一人答:“炕上之事,肯定是坐实了。”
周启深眼一闭,拳头嘎吱作响,齿间碾出一句:“老不死的东西。”
一小时后,周启深从屋里出来,就见赵西音立在不远处等他。旁边的人笑着说:“周哥,难得回来一趟,晚上给您攒个局?”
周启深淡笑,“不了,陪你嫂子。”
声音压得够低,没敢让赵西音听见,但这哥们儿是个二头愣子,嗓子一扯,大声重复了一遍,“嫂子!哥说得陪他媳妇儿!陪你!”
赵西音猛地咳嗽,周启深阴着一张脸,差点没被气出内伤,狠狠踹他一脚,“给我闭嘴。”
下午,两人飞回北京,一下飞机赵西音就接到团里电话,让她回去填个表。
周启深把她送过去,别时,他隔着车窗一直看着她,赵西音的背影越走越远,他终于忍不住叫她,“小西。”
“嗯?”她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