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澜不知道窦晟是怎么筛的人。
周三赶到培训楼,融欣欣和几个老社员正在听新人讲课,边听边笔记。
说话的是个高马尾女生。
“……所以,针尖麦芒不利于取胜,自由辩论时一定要避免,陷入对峙是辩不出个所以然的,观众也觉得累,这种时候该怎么做?”
融欣欣抬头,“曲线救国?”
“对!”高马尾一拍手,“正视问题,但要侧面还击。可以幽默点,或化作抽象概念,用打比方的方式劝说。”
融欣欣等人恍然大悟。
另一新人补充道:“或者打乱对方逻辑,把他们绕进去。总之不能像你和学长刚才那样,可着一个观点正确与否吵了几十句。”
谢澜脚步顿在门口,回头幽幽地问:“这是你筛进来的人么?”
窦晟笑,“初中时都拿过校级辩论赛的奖,刚才说话的女生是市冠军队三辩,男生是和她同队的四辩。”
谢澜:“……”
要我这社长有何用!
融欣欣深吸一口气,殷切地扫视那些稚嫩的脸庞,“你们都这么厉害,我就放心地把社长的位子交给谢澜了。”
高马尾一下子来了精神,“放心吧学姐,我们辩题自己选,练习自己做,比赛自己安排,一切都不让谢澜学长操心,不让他感受到一点点压力。”
谢澜忍不住开口:“那我的任务主要是……?”
培训室里安静了一会。
大家不约而同道:“精神领袖!”
融欣欣补充说明:“不给你带来压力,才能让你冠名到毕业,福泽下一届招新。”
谢澜:“……”
高马尾想了想说,“也可以给我们补充灵感。论点组织要源于生活观察,不然都是假大空。学长从英国回来,看待事情的角度跟我们肯定有差异,你可以多来听我们训练。”
“这个好。”窦晟笑起来,抬手随意搭在谢澜肩上,手指弹钢琴似的抬了抬,“本学期辩论赛定在期末考结束后的两天,你们每周三来练习,我和谢澜过来听。”
人群里传来几声低低的吸气声。
谢澜觉得窦晟的安排很合理,没太明白那些人吸气是什么意思。他往声音来源处扫了眼,几个女生匆匆将视线从他肩上挪开。
而后,他才忽然意识到什么。
谢澜后背一僵,窦晟还没反应过来,一边琢磨着一边继续无意识地在他锁骨上弹钢琴。
“我们这两个精神社长好像也不能太没用,这样吧,我给你们第一周的练习选题吧。”
融欣欣颇为惊艳,“你什么时候也成精神社长了?”
“副精神社长,谢澜封的。”窦晟笑得眉眼弯弯,“求我来,不来不行。”
“……”
面对一众震惊脸和含义不明的微笑,谢澜别过头烦躁道:“闭嘴,烦不烦。”
他一边说着,一边顺势把窦晟的手从身上扒拉下去,有些冷冰冰地皱着眉。
窦晟懒洋洋地叹了一声,对一屋子激动的人说道:“小心着点吧,你们谢澜社长凶的哦。”
众人目露兴奋:“好的!”
谢澜:“……”
窦晟给大家布置的第一周话题是“贫穷到底是财富还是苦难”。
解散出门,谢澜才收起冷漠脸,叹气道:“这个话题,我们能给他们补充什么?”
窦晟云淡风轻,“我到时候对穷的洞察会非常丰富。”
“醒醒,你这个大少爷。”谢澜无语,“你对穷能有什么洞察?”
窦晟笑笑,“我说的是,到时候。”
“嗯?”
窦晟笑道:“你专心准备竞赛和期末,在我的视频里偶尔露露脸就行。”
谢澜更加一头雾水。
《弦上少年》的投票还在继续,晚上在宿舍写完竞赛作业,谢澜随手刷了刷动态。
最上面一条是阿泽几分钟前发布的。
@瓦尔令阿泽:还有人没去投票吗?我真的心痛。谢澜又被压了快十万票了,我的票数竟涨了两万,这两万人你们在想什么?投谢澜,到底要我说几遍??
评论区骂声一片。
-你没有独立的人格吗?
-阿泽被夺舍太久了,已经不能要了
-早已抛弃你,每天看那俩神仙打架,刺激!
-投了投了,是他是他,你妈的
谢澜无语,切大号评论道:大可不必。
两分钟后一刷新,阿泽回复:偶像回我了!
谢澜:……
太过热情的人会让他感到心累。
他只能快速刷过,点开投票页,往下粗粗一扫,发现主办发竟然又追加了条款。
*人气与专业面试后,获得主创资格并在合作中表现优秀,有机会进入芝麻影业OST编曲团队,获得特邀席位
窦晟拿着水盆从身后路过,“我找人问了,追加条款含金量很高。”
谢澜唔了一声,又往下拽拽页面,看着嘉达领先他的十万票。
“你拉一拉票吧。”窦晟又说,“嘉达最近每天一催,效果真的有。”
拉票倒是可以,但不知道如何开口。
谢澜试着在动态栏编辑了几个字——“可以帮我投票吗?链接:……”
有点怪,删掉。
“请帮我投票,谢谢。链接:……”
也不太对。
他纠结了一会,把编辑栏清空了。
不知为何,总有开口讨饭的卑微感。琢磨片刻后,他拽来平板电脑,快速做了几页PPT,把演示录屏,随手加一段自己从前录的小提琴,导出,发动态。
@谢澜_em:为大家整理一些数学竞赛信息,希望能换你们手中一票。
点击播放,每页上方挂着一只严肃猫头,猫头旁附上了投票链接。
下方则是高中数学竞赛考纲,抽屉原理、容斥法则、数学归纳法……一页一条,每条考点下方随手拍了一道老马的例题。
评论很快便涌了上来。
-你好像更了视频,又好像没有
-OK,假装我也学竞赛
-好久不见啊澜崽!!
-《等价交换》
-交易大师
-抽屉原理:把无数还多件物体放入n个抽屉,则至少有一个抽屉里有无数个物体。以此类推:把无数还多个谢澜分给n个热心观众,则至少有一个观众能获得无数个谢澜
谢澜正酝酿着翻两个牌子,忽然听到走廊外水房的方向咣当一声。
戴佑推开门,吵吵闹闹的声音传进来,窦晟的说话声夹在里面,但很清楚。
“至于么,这么点小事,各回各屋。”
谢澜连忙起身出去,却见窦晟陪着王苟从水房回来,王苟一手提着双湿漉漉的鞋,另一手捧着眼镜,镜腿疑似松动。
戴佑震惊道:“和人干起来了?”
“没有。”窦晟进屋活动了一下手腕,“他在那刷鞋,一抬手鞋刷子打到眼镜,镜架开了,掉了螺丝又在那找,后面等位的人火了,两人吵吵几句。”
戴佑问,“和谁啊?”
“全科A的许天洋。”窦晟拉开凳子坐下,边找零食边随口道:“快期末了,都躁,天洋说话也有点冲。”
许天洋是从原四班分出去的,戴佑听
到这名松了口气,在王苟肩上摁了摁,“别往心里去。”
王苟叹气,“没往心里去,我占着位确实不对。”
他一边说着一边小心翼翼把眼镜放在了桌上,团皱几张不用的作文纸,擦干鞋上的水,然后掏出一管胶来,开始在鞋底里涂。
那双鞋掉底了,中间夹着的灰已经清洗干净,能直接上胶。
整个粘鞋的过程不超过二十秒,粘好了鞋,王苟又起身从书架后掏出一个小花布包,打开是另一副眼镜,镜片和镜架全碎,他用一把小刀小心翼翼地撬那副镜架上的螺丝,试图把小螺丝弄下来给手头这副眼镜用。
戴佑直接看呆了,“去学校外头眼镜店修吧,安个小零件一般不收钱。”
“我知道。”王苟凑近专心致志地转着那枚细小的螺丝,说话声轻轻的,“大概率不收钱,但也可能收五块,那可是五块啊。”
戴佑:“……你这螺丝是同型号吗?”
王苟进展到关键环节,屏息了一会,才道:“稍微小了一捏捏,我等会用胶续上。”
平平无奇的省钱小天才。
过一会,窦晟忽然问道:“你一个月生活费多少?”
“刨掉吃饭,少说五六十,多的话上百,买书另算。我饭卡有学校补的三百,吃省点儿,月底还能和同学套现余额,基本覆盖其他费用,不用自己补钱了。”王苟随口答道。
话音落,屋里三人都震惊了。
戴佑给比了个端正的赞,“人在二十一世纪,艰苦朴素的品格却不逊于一九九八。”
谢澜下意识问,“一九九八是什么梗?”
“那个年代正常人工资一个月也就一两百块钱。”
“哦。”
窦晟却眼睛亮了,“那你觉得,我按照你这个活法,一个月得多少钱?”
?
谢澜熟练地开始迷惑,“你要搞什么?”
王苟想了想,“短期来说,不考虑做视频的支出,咱俩基础开销差不多。不过你伙食有点太好了,没太大必要。”
他站到窦晟敞开的柜门旁扫了两眼,“你看看你,三餐之外,一天一盒泡芙,做题要嚼牛肉丝,可可奶当水喝,这得多少钱?就这,天天下午还要跑出去买奶茶……”
谢澜忍不住说,“奶茶是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