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瑾坐在桌案前,正对面的席上坐着一位极美的女子,云高髻,细锦衣,容貌见之忘俗。女子身后还站着好几位婢女。
当然,他们不是坐在顾如琢的木屋里。
顾如琢的木屋经过多次的休整,也不小了,但是终归属于顾如琢比较私密的地方。容瑾随便进无所谓,但是旁人进,就不大合适了。贺天凝终于找到了新的方向,来劝说容瑾拾掇一下景明山。
顾如琢长大了,以后难免会带朋友到家里来做客,先别说留宿在哪里,就算只是来吃顿饭,也不能让人家都挤顾如琢住的屋子里吧。太失礼了。
他能让贺天凝坐在野地里,树丫子上,大青石上,总不能让顾如琢的朋友们也坐在荒郊野岭里吧,万一里面有出身名门,生活上比较讲究的人呢。
为了顾如琢的面子,容瑾终于放弃了让他的景明山野生野长,放荡不羁的计划,在贺天凝的建议下,在景明山各处稍微休整了一下,起了几座建筑,修了几道青石路,弯木桥,瞧着倒也有点像神仙居所了。
他们现在就在一座亭子里。亭外天高云远,红叶黄枝,亭下流水叮咚,蜿蜒地流入山的更深处,巧妙地将鲜艳与柔和结合起来,组成秋日的山景。
魏姝坐在席上,皓腕托腮,歪着头含笑看着对面的神君,心想:道祖在上,这长得也太好看了吧。这要是每天早上睁开眼就能看到容神君,道心都得通达三分啊。
心里念头纷杂,魏姝的表情却温柔又娴静:“我手下有个小丫头,极善做蟹。秋日蟹美鱼肥,正是吃蟹的好时候,神君要不要尝尝她的手艺?我还特意带了家里酿的桂花酒。”
容瑾笑着点点头,却有点心不在焉。顾如琢说好很快回来,但是现在眼看就到中秋,还不见人影,因为什么耽误了?
魏姝轻拍了下手,她身后的一位婢女便离开了亭子,朝着水边去了。另一位婢女上前,分别为对坐的两人斟酒。
容瑾闻到酒香,赞了一句:“果然是佳酿。”
魏姝暗自满意地点了点头:对,没错,就是这样。阿娘说过,无论在哪儿,厨艺好总是加分项。虽然我不会做饭,但一定要让容神君知道,我手下有的是人会。
等到回去,再以酬谢景明山的鱼蟹为由,送些中秋的点心来。简直完美。
就在蟹刚刚端上桌的时候,容瑾和魏姝都听到了隐约的声音。片刻后,山壁的拐角处走出几个身影,正是顾如琢几个。几人走到亭中,向容瑾和魏姝行礼。
魏姝笑着对几人招手,眼神示意她身旁的婢女:“来的正好,蟹刚上桌。秋晴,快加席。”
其实这话也不算太逾矩。虽然容瑾才是主人家,但他身边一个使唤的人都没有。魏姝带了婢女来,总不好再让容瑾亲自去摆桌铺席。但听在顾如琢耳中,这幅主人家招呼客人般的语调,正好刺在他心上。
顾如琢摇摇头,走到容瑾席边:“我坐这儿就行,正好为大人斟酒剥蟹。”
魏姝见状,笑道:“是我疏忽了。让明水去吧。”
顾如琢抬头看向魏姝,脚步未动,面色平静:“不必劳烦仙子的使女了,这些事我做惯了的。”
容瑾突然开口:“我哪有那么讲究,自己剥就行。如琢,入席吧。”
如果只有他们两个,别说剥蟹,顾如琢把东西喂他嘴里,他都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现在这里这么多人,大半都是顾如琢的朋友。这种情况下,让顾如琢坐在他席旁,为他斟酒剥蟹,容瑾再怎么随性,也知道不合适。
容瑾话音落下,顾如琢却不像往常一样应下,他站在原地,怔怔道:“以前都是我剥的。”
容瑾一愣。他竟有一瞬间觉得,顾如琢的表情像是茫然无措一般。但等他再看过去,顾如琢的表情已经变得很平静,就和平常一样。他低声应道:“是。”
顾如琢觉得自己的手脚有些僵硬,但他终归还是平平稳稳地坐到了那张空着的桌案后,没有给容瑾丢脸。
卫重的位置就在他身旁,但是桌案之间的距离摆在那儿,他一时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顾如琢,
卫重本来是怕顾如琢一时冲动做出什么事,才撺掇着几个朋友一起跟了过来。作为其中唯二完全了解情况的人,他看着顾如琢回到景明山不过半个时辰,这飞快闪过的修罗场气息,简直不知道该怎么描述自己的心情。
魏姝在她那一辈,是魏家的独女,说一句受尽万千宠爱也不为过,而且容貌出众,天赋惊人,五百岁那一年就飞升成仙,不管从哪方面看都算天之骄女,身后追求者无数。这样的仙子,自然心高气傲,据说脾气也相当不怎么样。还有顾如琢,别看他兄弟在容神君面前乖巧温顺地像个食草系,可顾如琢在外面,名声未必逊于魏姝。毕竟他的天赋确实举世罕见,又有容瑾和贺天凝保驾护航,只要不出意外,成仙是早晚的事。再加上他容貌俊美,据说对“长辈”还颇为“孝顺”,实在是无数少男少女的梦中情人,以及少男少女父母心中的理想佳婿啊。
嗯,瞧瞧魏姝专注看着容瑾,说话温柔八个度,甚至有点殷切的模样,再看看顾如琢这幅半死不活的样子。
卫重看向容瑾的眼神,飞快闪过了一丝敬重。
这可真是,引起血雨腥风而不自知的男人啊。